一个愣头青正坐在乔渔的床边,一头乌黑的头发夹杂着些许草籽和泥土,这个家伙穿着一身黑色的,些许破旧的紧身衣,衣领上面是那个汗泥交织的脸庞,装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还有浓黑的剑眉,这就是乔渔的弟弟乔狸。
按照称呼的习惯,他应该喊乔渔个二哥,乔渔应该喊他个三弟,但兄弟两个可没这么矫情,多年的情谊俩人也没有谁长谁幼的分别,乔狸叫乔渔个“二渔”,乔渔也就唤乔狸个“三狸”,每每喊下来,乔渔总觉着自己吃了亏。
乔渔刚醒来,便习惯性的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屋子里昏暗,一盏黄色光亮的油灯在幽幽的亮着,在墙上放大了屋里的这两个坐着的人影,屋子里四周的窗子,都是一点光也透不进来,不知是有幔帐遮盖,还是现在已经天黑了。
“额,”乔渔沉吟了一下,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无意间瞟到窗外微暗的光亮,他歪头问乔狸,“我晕了多长时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乔狸还没说话,旁边的大夫却开口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无论怎么听也不像镇上医馆的大夫,“小兄弟,你已经昏了五个时辰了,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我行医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病症,以鄙人所见,你大概是中邪了。”
乔渔奇怪的看了大夫一眼,只是一眼,便觉得有点上火,他见过这个大夫,这个给他治病的好大夫也是全村鸡鸭鹅狗猫的好大夫,此人好像叫什么福,不过相对于现在的情形乔渔不愿再想了,看着他那细瘦的身子胳膊腿,还有顶着的那可以称之为头的巨大的毛绒绒的圆球,使得乔渔头一回有种不想感谢自己救命恩人的感觉。
“真是麻烦大夫了”乔渔撑起身子,坐在了床上,“乔渔谢过额……大夫了。”乔渔始终未想起他的名字来,只好含糊过去。
“鄙人姓朱,名全福,”那兽医憨笑一下,“我也就是个粗人,不必多礼,你先歇着,我去煎药。”说罢,朱大夫就撩开门帘,走进了里屋,帘子掀开,屋里飘出了一股好闻的药香,乔渔趁机向里面看了一眼,只有朱全福一个人的身影。
“二渔,”乔狸努力做出满是悲戚的表情,但看上去却好似吃了屎一样,他伸手装模作样的擦了擦自己干燥的眼眶,颇为语重心长的说,“好点了吗?”
“噗,”乔渔扑哧一声笑了,“三狸你要是不觉得难过就不必做出这样的表情,。”
“啊阿哈哈哈,”乔狸一下了露出两排大白牙,咧开嘴笑了,变了满脸晴天的模样,“还是你懂我,那些东西啰啰嗦嗦,烦。”
“徐先生呢?”乔渔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平静的问了一句,“先生回去了吗?”
“没有,老蒙他……”乔狸转身一指椅子,却指了个空,“老蒙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注意。”
乔渔盯着那个椅子看了半晌,脸上依旧十分平静,他又想起了徐元梦那玩味的表情和他问的问题,还有他打下的九戒尺,他低头沉吟了一会,一些信息在脑海中略过,眼睛里刷刷闪烁了几下绿光,突然,他若有所思的望向那昏黄的油灯,灯里的火焰在不断跳动着,乔渔的嘴角的微微翘了一下,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喂,二渔,”乔狸捣了乔渔胸口一拳,愣愣的问,“傻了吗?你不会因为老蒙打了你几戒尺你就记恨上他了吧。”
“怎么会记恨,”乔渔收回目光,双手一摆伸了个懒腰,“我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罢了。”
“那就好,”乔狸摆摆手,“老蒙就是太……太,太那个什么了。”
“迂腐。”
“没错,额,应该是这个词,”乔狸挠了挠头,继续说到,“他人其实不坏,就是对读书科考这些事太固执了,我就不喜欢读书,我最想去这个镇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说到这里,乔狸的脸上充满了向往的神色,眼睛里也闪烁出光芒,“真想现在就出发,哎!对了,为什么不现在走呢,二渔,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冒险吧,去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吧。”乔狸越说越激动,身子向前倾着,几乎要贴到乔渔的脸上了。
“去闯荡这世界,”乔渔平静的望着乔狸,眼睛中是一另一种柔和的闪光。“三狸,我挺羡慕你的。”
“喂喂喂,我有什么值得你去羡慕的,”乔狸扣着鼻孔,底气十足的回答道,“等我出去了再羡慕我吧,我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强的男人的,我决定了,我明天……”
“三狸”乔渔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乔狸的话,“你没有忘记那位大人的话吧。”
听了乔渔的话,乔狸无奈的放下了手,转而抱在胸前,腮也变得气鼓鼓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非要听那个家伙的话,到十六岁成年时才有出去的权利,不然会魂飞魄散,又要呆在这个鬼地方六年,我可受不了。”
“既然那位大人这么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乔渔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墙上“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两人无话,沉默半晌。
“姥姥家来信了,”乔狸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有个舅舅要来这里探亲,你知道是谁吗?。”
舅舅!乔渔猛地睁开眼睛,浑身一震,他快速侧过头看向乔狸,伸手抓住乔狸,猛烈的摇晃他,:“信呢,信在哪里!我要看!”
“你激动什么,诺,给你。”乔狸被乔渔的过激反应吓到了,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见到信的模样,乔渔也没像平时那样皱眉头,只是赶紧拆开来,背对着灯光,逐字阅读,读完后,乔渔长舒一口气,呆在那里,望着桌子上的灯光,出了半天的神。
“二渔”乔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乔渔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那盏油灯前,将信放在油灯上,信在火光下迅速烧成了灰烬,这时,乔渔深呼吸几次,平静了一下心情,他转身面对乔狸,
“走吧,赶快回家去。”
“啊,真出事了?”
“你先别问,赶快回家。”乔渔飞快的穿好自己的衣服。
正当乔狸被乔渔拉着出门时,听到动静的朱全福朱大夫从屋子里追了出来,手里还举着扇风的小蒲扇,他着急的冲着两个身影大喊:
“乔渔啊,你还没好呢,还有你那碗药还没喝呢!”
“朱师傅,有急事,改日再谢”乔狸边跑边转身大喊,“那碗醒神的药,就权当孝敬您来。”
看着两个身影迅速的消失在街角,朱全福笑着摇了摇头,扇了扇蒲扇,转身走近了屋内,把门用门杠掩上,他的身影就印在纸窗上,影子缓缓移动到窗口,坐在了椅子上,影子从身侧拿出了一个砂锅,轻轻的放在桌子上,最后掏出一个小碟,一个人自顾自的吃起酒来,整个茅屋依旧是个普通,平凡,没有丝毫能引起人注意的地方。
一个黑影窜进了街的对角处,躲在黑影里的人一动也不动,只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好似要插进那个屋子里,停了许久,屋子里的灯光猛然一晃,黑影里隐藏的那个人不禁瞪大了眼睛,屋里的灯光瞬间变成了紫色,他的心理有了一丝莫名的恐惧,若说有一瞬间怀疑了自己的眼睛,那就是现在,那盏灯颜色变换的时刻。
变换的,不只是灯的颜色,原本映在窗户上的一个影子,变成了两个,坐在灯的两侧,两个影子各自举起了一个小碟,正在对饮那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