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
一个人拿出手机迅速的发着短信,在群发的那一栏里把联系薄里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通通勾上一一然后点下发送。他咬着自己干燥的嘴唇,心里骂着自己真是蠢,早知道应该去旁边的小店买一瓶水,可是现在周围早已经被人堵得死死的,挥汗如雨,街灯的光线打在空旷的路正央,一辆车,一个看起来好似人的东西。
“真的?怪物。”
“妈的,快来看,反正已经有一大群人堵这儿看着呢。”
他的手已经摁的麻木,可是心里的冲动依旧未平息,他甚至没有抽出点空盯着那诡异的一幕,抿着嘴唇,欢快的回着类似的短信。不仅仅是他,周围的人趁着那不知何时会开始的空隙使劲的摁着手机,或大声的在手机里呼喊着,骂着脏话,这而反倒是像菜市场大妈之间的较量。话语之间的争锋远比那路中央的那一幕来的更加有趣,也许这样的奇怪的光景使得更多急行的路人放慢了脚步,目光飘忽不定,最终走了进去,挤着、骂着。
从垃圾堆里翻出的破烂青衫,老人才会勒在腰间的白色布带,也许是他奶奶给他缝制的布鞋已经穿了很久,除去脸上那恐怖的青色鳞片和越过两米的身高,面前那人简直就是一个穷烂的乡下小子,否则哪里来这般牛犊般的生硬力气?他们亲眼看着那家伙缓缓走到危险的路中央,当某些人还在为这个可怜的家伙摇头之时,一辆车飞奔而来,心中那可凉的同情心化作了看好戏的戏谑,这的确是一场好戏……
掀起的笑容,微张的嘴巴如同被撬开般撬大,微黄的牙齿被一阵冷风打过,也许更多的是那惊人的一幕,打了一个寒颤,大叫一声好,只差一张桌子和一碟花生米和一说书人和一群围观的人。
只间那电光火石之间,一车横冲而来,那人扎下马步,单手——拦车!
“好样儿,哥们!”一人兴奋的鼓着掌,抖动的面部肌肉配合在他的手掌一起韵动。
那个男人的表现就像是在江湖游人的胸口碎大石一辆黑色的车朝着他疾行而来,他把右脚后退一步,轻轻一跺,躬着的姿态会被人误以为是一头扑食的狮子,那辆车夹杂着街道边人的兴奋,恐惧,担忧……尽数倾泄,没有任何的减速,甚至是比之前输出更大的马力,这是一场明显的抹杀,但那个家伙的愚蠢让他们惊讶,然后不屑化作原始的兴奋和冲动,他们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迅速的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却在下一秒滑落……
他一只手轻轻按在车头,他也许是在抚摸情人的头吧。他没有后退,甚至连闷哼声也未曾发出,那辆车的车头迅速被压扁,变形,车轮疯狂的转动,地上留下烧焦的印迹,恶臭味飘着,那头发怒的野兽最终慢慢的沉静了下来,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回退着,几米过后,熄火停了下来。他没有更近一步的意思,只是注视着那辆车,双方静静的对峙着,而观众也耐心的等着,等待鸡蛋破壳那一瞬间。
人群里大部分的男人开始骚动起来,拼了命的往前挤,“就这德行!”不知是谁说道。车内下来一个女孩,书香气息掩住人群的骚动,她很镇定,腿微微的颤抖,她向前走了一步说:“我是这辆车内唯一有价值的人。”
“嗯。”程笃不置可否。
“男人,就是这么任性!”不知又是谁为他叫好。
“我愿意和你走。”
他收回自己的折刀,重新绑好在布带上,“这里带着你不是很方便。”
“车给你。”
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孩,目光里那道影子真的很温柔,“你真的很善良。”然后逼近柳轻红,毫不犹豫的说道,冰冷的刀搁在车窗上,示意车内里面愤怒的两人下车。
柳青握住茶杯的手有些粘稠,再一次的拿过手巾擦着,认真的擦着手指间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次擦得这么彻底,汗总归不会这么多,他无力的想着,可是每擦一次,手心的汗总是会溢出,手劲大的搓出了红色,他终于明白,那是恐惧的虚汗。“该死的!”他愤怒的打碎茶杯,踢开椅子,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却扑倒在他的面前,哀怨的哭道:“家主,小姐她被抓了!”他终于明白擦汗的动作只不过是为了掩藏心中的不安,每当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后果,手中的力便越发大,现在这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他失落的坐回椅子,手倚着自己的头。
“这是陷阱,你不可能看不出。”中年人手压住柳青的衣角,急促的说道。“李家不可能给柳轻红他们报信的时间,你应该知道,他们这样做是想逼你……”中年人越发紧张,面前那人始终平静的揉着脑袋,这样的神情不是平静,那是死一样的愤怒,没有感情。
“你不能以小失大,我们筹划了这么久!”中年人咆哮了起来。
“够了!”柳青愤怒的起身。
中年人腾地站起身:“柳青,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不可能回头。”
“你错了,我从来就没用利益权衡这场战争,如果她死了,那就没什么战争。”柳青整理好衣袖,退开。
中年人看着柳青,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也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撕掉面具的伪装,露出最真的自己,正如他所说的,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某一人,如果她看不见了,那就没什么意义。皇帝用十万军人的性命攻破一座城,只为了救出某个人,这真是一个美丽而……残酷的故事,这场战争注定是一个女人的战争!简直就是荒唐!可笑!
用鲜血铸就了一座坟墓,只为了埋葬感情。
“竖子!”中年人在柳青走后狠狠地拂袖,愤然骂道。
……
墨羲之站在一家书店前,双手因为冰冷而捧在了怀里,她背后的车辆疾驰而过,一道道影子被错开。她在他会留恋的地方伫立望着,认真的寻找着,寻觅着他的影子,也许那个人只是因为留恋而忘记了回家。她推开书店的门,停留在门槛后,目光顺着一排排的书而过,可是只有少许几个靠着书架翻书的人,她走了进去,仿佛跨越了一段时光,记忆的涟漪水波般散开,她步履极其的缓慢,也许是一个观光客……老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目送那个女孩离开。她应该是在找人,找寻一段记忆,最终在其中迷失,脸上是悲切的神情,她低下头,无力的推开门,再度融入熙攘的大街,她跌撞着,在空气中寻觅着他的气息,可是除去了恶心的味道,她一无所闻,那股味道在她胸口灼烈的燃烧,她近乎窒息。她突然有些累了,随意的坐在街边的一棵树下,抬头望着树上飘零的树叶,那些树叶仿佛在飘落,然后化作了雪花,在落下的一瞬间变成了一道道影子重叠。
那些人影穿越而过,都微微偏头伫立看着那个独坐在街道上那个女孩:乱掉的头发,迷离的眼神,她的衣衫甚至有些不整洁,“她真像一个妓,女。”有人说道。她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灼热气息,每个人男人都在那气息之中难以自拔,犯罪的恶魔勾引着他们,驱使着他们的欲望,可是他们痛苦的发现自己竟无法上跨一步,他们已经迷失在那个女孩那里,因为那个女孩就是“迷失”。她无法稳定自己的心神,在思考之中错乱不已,她感到再一次的被抛弃了,幽暗之中的影子斑驳倾斜。目光在人群之中飘荡着,游走的孤魂,一次次的错叠着,一次次的低下目光,她感到有些干,站了起来,最终确定自己找不到他。身子撞入人群,手心一块黑色的方木悬浮于空中,慢慢的旋转着。
……
林一站在她的面前,脸上是乞求的表情,可是她给出的是残忍的回答。他总是喜欢把这当作是小姐的任性,但这是在欺骗自己,因为她天性之中,骨子里的冷酷无情无法改变,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迷人。可是他现在知道,那个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孩,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她内心的恐惧和失落,她抢在了所有人面前铸就了一道铜墙铁壁,而他现在明白了这一切。林一握着一张纸,医生在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那个埋葬的秘密,从她的姆妈那里知道的。
她跌撞在这个陌生的城里面,哭泣而又愤怒,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徘徊在不知处,林一找到了她,得到的却是冰冷的脸孔。他终于明白那天她为什么说:“他只能死在我手上。”她无时无刻,全心全意地希望那个家伙死去,那种残忍和坚决让林一吓了一跳,那眼神是如此冰冷,让他在疑惑之中不得不选择相信。可是他现在听到她在黑暗之中一寸一寸的抽泣,又偏偏在尽力的压低自己的声音,她在咬着自己的衣袖,把眼睛搁在上面,就像是在逃避,所有的一切全部清明,那是一种愤怒的哭泣和对自己软弱的哭泣,这一切源于对自己的惧怕。
她一直努力的想要把他从记忆之中剥离,可是却又发疯似的要靠近他,她再一次的被抛弃了。不是因为她失去了他,也不是担忧他的生命危险,而是她知道一切都会化作泡沫,明明是太阳,却要发疯似的去触摸昙花,即使知道这个事实,可还是不顾一切,病态的纠争让她想要毁灭他。
“我知道他是谁了。”林一说道,“但家主的命令不能违背,这是最后的纵容。”
她又哭了起来,哭的更大声,不再咬着衣袖,不再靠着墙壁。泪水如同泉涌,咸咸的泪水滚烫的落下,在衣服之上翻滚沸腾,如同煮沸的油锅,灼烧着她的生命之火,在这温度之中不能自拔,痛苦的想要结束掉生命来终结这一切。林一痛苦的闭上眼,冲了上去,抱住她,闷声说:“结束了,该回去了。”她的拳头在他的背后使劲的扑打着,胸口的温度让这一切慢慢化为沉寂,她安静了下来,也许是哭累了,也也许妥协了。一个女孩不远万里,来到一座城市,想要忘掉记忆,可那不过是欺骗自己,那只是一个出发的理由。记忆只能被填满,然后成为了即成的故事,谁也无法抹掉,而她也从未想抹掉,只是想要把记忆填满。
她再一次的被抛弃,她要回去,她要见到自己新的记忆,一段可以刻入两大域之间的记忆,或者是历史。
“西域的人来了,该回去了。”
“他会死的。”她像一个小孩子般乞求道。
“他早就该死了。”林一冷酷的回答。
林一怀中的人开始挣扎,他看着她哭花的脸,她的语气坚定不移:“我要看着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