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很长,就像八年的岁月。”老板负着双手,不在意的说道,王非尘来到他的身后,没有向前。“怎么,八年了,你还是那么……”老板忽地转过身,满脸笑意:“懦弱!”话语森然。他站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你知道些什么。”他没见过自己的老板,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双方的联系仅限于手机上的短信,他下达任务,王非尘完成,默契十足,双方都不会多做些什么。可是这个时候,王非尘的身体去微微前傾,就像是一只捕食的豹子。
“啧啧。”老板砸着自己的嘴,从墙壁边拿出一把狙,击枪,扔给王非尘:“CHEYTACM-200,狙,击枪中的王者,这种东西放在你手里,简直就是杀戮的王者,帮我杀掉最后一人,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王非尘接过狙,击枪,他没用过这种东西,但是这种玩意儿,只要是集中精力,狙杀掉死靶子,这么多年养成的杀手直觉应该游刃有余。王非尘站在楼顶边,高精尖的望远式瞄准镜里两个军人押着一名白袍者从一个工厂走出,那个人应该是精疲力尽,脚步很松散,头上盖着白色袋子,这种距离,这么好的枪,这么安静的环境,连风儿都未曾喧嚣,这真是一个杀人的好时机。可是他的手指始终没有点下去,这种简易的程度应该如同游戏中鼠标轻轻一击般惬意,下一刻就能看见血花,也许是今天太累了,他闻到了太多了血腥味。
……
老板摇摇头,靠近王非尘,“她是重要的研究人员,就是研究那个试管,你说该不该死呢。”
王非尘的呼吸变得凝重,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如同重锤落入心脏,然后敲碎他内心最后一丝理性,思维尽数崩溃,情绪决堤喷出,漫天都是白雪纷飞,他已忘记自己是谁。你说该不该死呢?这人该死啊,应该死一万遍啊!他的喘息变得和牛一般,可是手指稳如泰山,他和他的身体完美的分割而开,崩溃的情绪为当初在忏悔,而另一个自己则把这愤怒倾泄在枪的之中,他安静了下来,超乎寻常的安静,他得到了救赎。
……
子弹呼啸而出,没有任何的偏移,速度快的难以置信,在王非尘回过神的那一瞬间,子弹完美的击入对方的头部。他立马扔掉狙击枪,用手扶着墙,大口的喘着气,过了许久,才好受些。老板赞赏的拍着王非尘的肩:“取人性命是很不容易的一步,迈出去需要很大的勇气。这是某位先哲说过的话。”
这更像是一种嘲讽而非名言,尤其是对于他这种肮脏的贱骨头。
他推开老板的手,对方的手让他很是不安:
“告诉我想知道的。”他冷冽的冰冻。
“那你想知道什么?”老板双手插入裤兜,面带微笑,神色轻松,黑色风衣一丝不苟。王非尘的身体顺着墙壁滑落,脸贴着冰冷的墙,冷冷的瞥着对方,他的微笑似乎很迷人,却说不出的嘲讽意味,王非尘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四肢无力,心里不知为何空落落的,强行咬着嘴皮说道:“那个实验,那个东西……”他咬着牙撑起自己,吸了一口气,“那!件!事!”
“何必呢,那已经成为了回忆!”
“告诉我!”
他愤怒的咆哮起来,剧烈的情感波动撕裂伤口,痛苦的咳嗽起来。
“何苦呢?”
……
老板停顿了一下,他浅浅地笑着,似乎想起些什么然后对王非尘说:“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杀的人吗?”他双手张开,好似要拥抱王非尘,慈祥的如同圣母。
王非尘身体一怔,周围的空间疯狂的旋转,夜色开始降临,几只乌鸦停在电线上,乌溜溜的眼转动着,它们在看着下方的那个人,突然怪叫一声,飞走,黑色的影子掠过下方的尸体,空间落在那仿佛睡着的人那里。
白色的头套,纯白的囚服,她的手臂也是那么白,身体蜷缩着,是那么的孤独,头上的血洞沾染的鲜血美得就像玫瑰,她在自己的血泊里沉睡,到处都是血,夜色有些黑。
他开始奔跑,未知缘由的奔跑,就像奔跑在无边的原野之上,也许奔跑能排空他的空,可是排空之后,还剩下什么呢?早已什么也不剩。顺着时间的流逝,他在跑的过程之中他害怕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却始终甩不掉,她追了上来。死死勒住他的喉咙,他无法呼吸,他死去了。再一次的在这种情绪之中迷失,他害怕心中的那个想法,有些未知,人类总是能知道,这便是最大的悲哀,生而为人的悲哀。他脚步停了下来,心里已经什么也没剩下,连空白也没有,那双手他很熟悉,总是洗菜的手会非常的白。
他在此之前积累的痛苦一股脑的喷发而出,那种来自于灵魂的颤栗让他的双腿崩塌,白色墙壁上的瓷砖哗啦啦的落下,砸的稀烂。玻璃窗户被锤子敲碎,割伤他的双腿。他无力的跪在了血泊里,抱着那具尸体,嚎啕大哭,流干自己这辈子的泪在哭。他把对方的头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死死的抱住对方,可是身体的冰冷始终无法拥有温度,她的双手只能无力垂在地上,无法回应他的拥抱,那个男人抱着自己的布娃娃哭了,双方相偎着在这个孤独的空间。她的脸被血弄花了,他猛力撕掉衣服,慌张的擦拭着,可是越擦越丑陋,她的头发凌乱的搭在脸上,他一丝丝的分开着,脑海里努力的回想着她以前的发型,可是大脑里的空白什么也回应不了。他抱紧了她,希望能感受到一点温暖,哪怕一点也好,直到无法抑制的回忆啃噬着他所剩无几的自己,有那么一个自己,一直在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唉,你好像不会哭唉。”
“应该是吧,我忘记了。”
“哭出来挺好的,我在呢。”
……
他终究是在她的面前哭了出来,可是她却不知道了,他也是会哭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强行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始终是个人啊!逃不掉悲伤离合,看的见阴晴圆缺。他是傻子,他是孩子,他是疯子,他是在在外之人;那个女人——应该是——一种刑罚拘留,她如同看守所里的人在看守着他,默默的看着他,他却一直假装不知道。那是一种无形的枷锁,锁着他的手,连着一根线,线的另一端是她,你永远不会迷失。
王非尘想起那个午后,在去书店的路上,一群人,一个女人,他救了她,毫无缘由。他的感情从八年前那一刻便已干涸如同沙漠,但那一刻心灵深处的弦被拨动,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看见了一个人,越过人群,闭上眼,再睁开眼,漫天的沙漠里,那里有什么背影,她转过身看着他,他救了她。
在屋子里,那个怯弱的女人抱着王非尘给他的毛毯,瑟瑟发抖,头发上是未干的水,滴落在毛毯上,王非尘坐在旁边安静的看着刚买回来的书。
“我饿了。”他对她平静的说道,且毫无怨言,似乎这句话是因为双方熟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会煮饭……”她顿了顿,用着及其认真的语气又说道:“煮一辈子的饭。”
曾经以为永久的灿烂,却变成了死亡的寂寞。他和她之间隔着死亡的帘子,没有什么感受,因为死亡不过只是抽象的东西,可是另一个人却独自在直面这些东西,再一次的直面,终究成为了痛苦的偿还。死亡撕裂了所有的东西,时间撕成碎片,记忆化作水滴,在那座屋子里,流下了永恒的碎屑。有那么一个女人买下了一张终身的车票,登上了没有终点的列车,那辆列车里只有她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的寂寞,窗外是忘掉的记忆飘扬成雪。
……
“天生是食肉动物的绵羊,却在到处啃草。”
王非尘缓缓放下羽姐,身体一跃而起,老板惬意的扣动的扳机……
“你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就像一只死狗。”老板踩在王非尘受伤的大腿上,王非尘抽出手,又是一枪打在手臂,他满脸的怜惜:“你还是一样的弱,就和八年前一样。”
“你还要接受这样的自己吗?”又是一枪,打在另一只不安分的脚上。
“你还有一只手,拿出那只试管,那是你唯一的机会,舍去人性,变成恶鬼。”
……
王非尘的手慢慢伸进外套里面,摸住那根试管,试管里有一个恶魔的心脏在跳动。他要杀掉眼前这个人,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对,就是这样。”
老板兴奋的看着那只手伸进外套,握住恶魔的心脏。愉悦的表情下一刻却化作了僵硬的冰块,老板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怎么……”剩下的话语永远的迷失在枪声里。
墨羲之扔掉手枪,弯下腰伸出手,瞳孔和夜色般平静。王非尘艰难的挪动自己的双腿,痛苦的起身,颤颤巍巍的走向那睡在地上的人。墨羲之收回手,语气混合了白开水,“你还要腐朽而死吗?”王非尘抱起羽姐,冷汗包括着泪水,流入嘴里是那般的哭,他静静地说道,如同誓言:“他们必须得为之尝还这一切。”
“是你杀了她!”墨羲之嘲笑的扬起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