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鸾樱走的最后几个月,经常到这里来看她沏茶,她们慢慢的煮,慢慢的沏,慢慢的品,感受着那份宁静和安逸,彼此相视而笑。
她抬起眼时,仿似看见徐鸾樱仍坐在对面看着她笑,心头不由怅然如失,望着那茶具发呆。
“又想什么呢?这么爱走神的老板可真少见,”少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背着药箱,是刚出诊回来,静语回过神笑了笑,将茶具收拾好才问,“钟老板的病可有得救?”
“应该可以吧,我尽力去试,不过你也知道,西医大多靠医疗器材,咱们药行里只有少量治疗常见病的器材,他那病还是需要去医院治,偏偏他是个倔强的性格,说什么生不入官门死不进医院的话,家人都劝不住他,我和何大夫两个人中西合璧,也只能替他暂缓病痛罢了。”兰少祖放下药箱,擦了把汗说。
“听你的意思,似在埋怨我没有给你多购入些医疗器材呢,你也知道,那些器材价格昂贵,以我们的资金来说,只能一点点的配置,你不怪我吧?”
“如果你想,只要停止萦川的供货,足以早些完善西医治疗器械了。”
静语猛然顿住,看着他说,“少祖,我不勉强你跟我一起做那些你认为极度危险的事,可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毕竟你心里清楚,这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还有,关于你想购入大量医疗器械的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打算在这个月底搞一个慈善募捐宴会,届时,我想邀请一些名人贵族参加,现场募捐来的钱替你购置西医器材,不过我们药行必须承诺替那些捐款的善心人免费义诊两年,你觉得如何?”
少祖知道每次提起那件事她都会不高兴,便识趣的没有再说,“随你吧,我没有意见。”
“那你早点回去吧,你母亲不是生病了?我准备了一支千年老参在柜台里,你去找何大夫拿了带回去给伯母补补身子。”
“谢谢,”他站起身说,“我妈说承蒙你这两年的照顾,想请你去我家里吃顿便饭,你若没时间就算了。”
“明天吧,我今晚有事要出去一下。”
少祖见她答应眼睛一亮,含笑走了出去。
静语等他走后,才想起那件烦心的事,收拾了衣服匆匆走出药行,去了常阳最大的古董收藏商行,她在里面寻了许久也没有凤血玉或者是类似的名贵奇玉,不由懊恼万分。
第二天下午,眼看天色渐渐暗了,静语匆匆收拾了手中的帐本,走时交待职员关好门后,想赶去百货市场买些礼物带去兰家,不曾想,她一出门便看见那辆军车,步楚华安静的坐在车里,千副官则守在车外,一看见她忙迎上来,“宋小姐,步帅想请你吃顿便饭。”
“不劳步帅好意了,我还有事,”她虽然意外,却还是客气的拒绝。
“步帅在这等了你一下午,宋小姐还是给个面子吧?”千副官压低声音,近乎哀求的说。
静语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我晚上约了人,不能爽约的,麻烦你跟步帅说声对不起。”说着,她作势欲走,千副官急忙拦住她,却听步帅在车里说,“既然宋小姐有事,我们便不强求了。”
千副官听他如此说只好返回车上,军车一溜烟的离开视线,令宋静语有些错愕,这人,还挺有架子的,她笑了笑,招来黄包车赶往百货公司。
在百货公司挑了很久,她最终选了一种老年人补血补钙的名贵补品和一匹适合老年人做衣服的珍贵布料,因为感激少祖这一年来对药行的不离不弃,她想尽可能的礼遇兰家。
走到柜台交钱的时候,意外看到千副官,他迎上来替她拿东西,静语一阵失神,待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结了帐,提上东西就走。
“喂,你……,”她不得不追上去,却又看到那辆军车,只是车里并没有她害怕见到的人,不由舒了口气。
“宋老板,你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反正也无事。”千副官将手中提的东西塞进后车厢,含笑问。
静语无奈的问,“千副官,怎么最近没什么战事吗?”
“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闲得慌。”拉开车门坐进去,静语直视着前方不看他。
千行瞪了瞪眼,却只是尴尬一笑,快步坐上副驾驶座。
少祖的家住在常阳东愧路一带,胡同特别多,七弯八绕的,因是贫居区,很少会来这种绿色的豪华军车,倒是引得很多人驻足观看,静语心里有些不安,她不想惊动别人,所以还没到地方便客气的说,“千副官,麻烦你停车,谢谢。”
车停下后,她不等千行反应便提上礼物拐进了左边的胡同里。
夜幕渐渐暗下去,她没有回头去看千副官的表情,只是感觉最好离他们远点,毕竟自己暗中做的事,不宜为他们察觉。
几声犬吠后,她终于看到了少祖,他站在一个巷道口,一直伸头张望,一看见她便喜笑颜开的迎上来,替她接过礼物还埋怨了几句,“请你来吃顿便饭,要你破费做什么,我妈看见了,定要骂死我。”
“你是伯母的心肝宝贝,她可不舍得骂你。”静语跟在他身后,只是笑说。
“那可不一定,我妈定然喜欢你比我多。”
“啊?为什么?”
“因为……,”他忽然停下不说,脚步也微微一顿,险些让跟在后面的宋静语撞上来,他脸一红,赶紧加快了脚步。
静语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只得失笑的跟上去。
进了一个种满了太阳花的小院子,静语听见屋里传来炒菜声,还听见少祖喊,“妈,我老板到了,你弄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赶紧将客人请进来呀。”一个老迈却利索的声音传出来。
静语迎着声音走进低矮的厨房,看见一个个头很高,长得很壮的中国老太太,她将发丝梳的很光洁,一起挽在脑后成一个髻,看起来十分精神的一个人。
一看见她,杜伯母便笑逐颜开,将锅铲扬了扬说,“你就是少祖的老板吧,哎呀,你总是这么客气,照顾我们少祖那么久,还送那么贵重的人参给我,真让我们不知道如何感激才是呢。”
“伯母,您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静语含笑上前,却被她推了回来,“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少祖,还不陪你们老板出去坐,我马上就炒完了。”
少祖便将静语拉了出来,客厅的旧桌子上,早已摆放着几个菜和碗筷,他们依桌而坐。
“你不是还有两个姐姐吗?怎么不叫她们一起?”静语笑着问。
“我大姐就住前面不远,她今天可能没空,我二姐马上就回来了,她去别人家送补好的衣服了。”
正在说时,便见一个梳着两条辫子,衣着朴素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她一看见来了贵客,连忙用门口脸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笑着走过来,“哟,少祖,这是不是你开口闭口一直在提的宋老板啊?”
兰少祖瞪了她一眼,脸却有点发烫。
“叫我静语好了,别这么见外,”连忙起身,静语笑说。
“好好好,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叫碧蓉,是少祖的二姐,比你长上两三岁,可是看起来却比你大七八岁呢,看你,这么年轻貌美,事业又如日中天,真叫人羡慕,”握着她的手一同坐下,兰碧蓉虽是看着她笑,眼底却闪过一丝落寞。
“蓉姐,你别这么说,少祖常说你在他家最能干了,他将来赚了钱啊,定要让你找个好男人风风光光嫁出去,有这么个好弟弟,我要是你铁定睡觉都会笑醒。”
静语的话令碧蓉失落的心情挽回不少,她看了弟弟一眼说,“是啊,我这弟弟还是很懂事,很贴心的,在国外学医多年,也有不少女孩子看上他,他就是不肯,定要回国找个贤惠的女人做媳妇,他说媳妇不在美,不在富,在乎的是心地,能孝顺父母,尊重长姐的女人他才要呢。”
又被中枪,少祖颇为无奈的做了个鬼脸,却拿眼角偷偷去看静语的反应。
她只含笑听着,那般娴静文雅,明明离他很近,却又似那般远,总是令他捉摸不透。
兰伯母终于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来,彼此又客气寒喧了几句,三个女人似乎非常投缘,一直说个不停,但多数时候,都是她们在说,静语在听,她很羡慕这样一个温馨的家,这样温暖的氛围自从她去贺家后就没有经历过,贺家的餐桌上永远不许有人说话,冰冷的空气总是令人没有好胃口。
少祖说话也不多,他总是殷勤的替她挟菜、盛汤,仿佛想将最好吃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对于这些,静语始终客气的保持着距离,她已经察觉到少祖对她比对别的同事有所不同,他虽然没有说,眼里流露的情感仍让她心惊,她的心已经落在泉州贺家了,那里被占得满满的,再也不可能容纳别人,所以她对少祖只有兄妹之谊,实无其他意思。
吃完饭,一家人又聊了几句,眼看夜色深沉,少祖只好送她回家,静语站在门外,借着昏黄的灯光说,“你回去吧,我慢慢走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不由分说的,少祖抢在她前面出了门。
静语无奈,只得跟在后面,一路上,只能听见犬吠声,安静的贫居居,在常阳宁静的夜色下,显得那般拥挤,密密麻麻的矮房子毫无造型,在夜色中如一个个小矮人,如果我是王子,她是白雪公主,那该多好?兰少祖在心中想。
前方的马路终于通畅,少祖踏过去时,忽然愣住。
“怎么了?”意识到他的反常,静语也走出了巷道,一看见面前那辆绿色军车,不由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