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月再度成为众人的焦点,为微垂着头,似不知所措的捏着手中的鲁班锁,长睫掩映下的眼底却是清冷一片。
顾荷月疯了吗?她若敢当众讲出顾桐月原是痴傻的话来,不出明日顾府便会沦为旁人的笑谈,顾府的姑娘们日后更别想出门见人——即便他们就要离开阳城,谁又能保证,这阳城的事儿不会被传到京中去?
她非是傻子,不会不知道这话若从她口中说出来,不但尤氏容不得她,便是再宠爱她的顾从安只怕也会心生厌弃。
那么她突然说出这话来,想来只是为了吓吓自己、顺便小小的报复她一下罢了。
顾华月冷眼瞧着顾荷月,抿了唇没有说话。
稍远些的顾雪月对这怪异的气氛毫无所觉,正与许同知家的姑娘笑意吟吟的讨论着时下最流行的花样子。
顾荷月见众人视线皆落在自己与桐月身上,俨然已经博得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由得意的笑了笑,正要开口,便听顾华月淡淡道:“八妹自小身子弱,大夫吩咐要静养,母亲不得已将八妹送到云城的别院将养。云城好山好水,八妹去住了几年,身体便大好了,母亲听闻后立刻便将她接了回来。是以往日里我们姐妹也是极少见到八妹的。”
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顾荷月掩唇笑道:“正如四妹妹所言,八妹身子不好,自小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众人瞧向顾荷月的眼神便有些怪异起来,桐月是庶女她们已经知道,她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莫不是顾尤氏从不曾善待过这位从前从未出现在人前的小弱女?
顾华月警告的瞪一眼顾荷月,顾雪月也瞧出不对看了过来,就要上前来解围。
却在此时,桐月细细声开口道:“一开始吃药时总是苦的难以下咽,习惯了那许多苦药之后,也就不觉得苦了。若非母亲费心为我请医延药,今日我恐怕也不能与各位姐姐妹妹相见了。”
她似很不好意思面对这样多人说话,小脸涨的通红,显得很是局促拘谨。
她这一席话,就将尤氏从苛待庶女的疑云中干净的摘了出来。
顾华月瞧向桐月,微沉的脸色慢慢变暖,赞赏的冲她点了点头。
顾雪月也微笑起来,看向桐月的目光却闪了闪。
唯有顾荷月沉了脸,趁人不备咬牙瞪向桐月。
待她还想说什么,顾华月早已与其他姑娘们岔开了话题。她又是庶女,又有抹黑当家主母的嫌疑,在座的姑娘们哪个也不是傻子,自然便有些瞧不上顾荷月的做派,不愿再与她说话了。
顾荷月微微有些尴尬,默默坐在一旁。
桐月淡淡收回目光,低言细语与身边的小姑娘说话。
“你六姐姐仿佛不喜欢你?”房七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好奇地瞧着桐月,悄声询问道。
桐月瞥了眼不好意思过来的廖二姑娘与云家两位姑娘,笑着摇头:“没有,六姐姐对我很好。你看这鲁班锁,该是这样解吗?”
“错了错了。”房七姑娘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指点着桐月如何解开手中的鲁班锁。
桐月轻轻松了口气,目光一错,便见喜梅的衣角在园子口闪了下。她立刻转眸瞧向顾荷月,果见她悄无声息的扶着冬梅的手出了园子。
桐月随即起身,“妹妹稍坐,我去去就来。”
房七姑娘正教的得趣,闻言便嘟了嘴问:“你要去哪里?”
桐月不好意思道:“茶水喝多了,我去一趟净房。”
房七姑娘这才放行,桐月歉意的冲她笑笑,这才转身往外走,吉祥与香草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
出了园子,桐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两眼,瞥见顾荷月的背影转过抄手游廊,往东面的垂花门而去。
桐月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吩咐道:“吉祥,你去厨房瞧瞧今日有没有备下豆花糕,房七姑娘方才念叨着想吃呢。”
吉祥瞥一眼香草,有些不愿,“香草去吧,我留在姑娘身边伺候。”
香草深看一眼桐月,笑道:“秦家姑娘喜欢梅茶,我正想禀了姑娘去太太那里讨些来,既如此,吉祥姐姐便去太太那里,我去厨房吧。”
吉祥蹙眉,忙道:“算了,我还是去厨房吧。”
也不知是不是香草这蹄子在太太跟前说了什么,太太这两日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吉祥虽仗着自己老子娘在老太太跟前得脸,却也不敢当真惹了尤氏不快。到底她只是个奴才,若真碍了太太的眼,怕是她老子娘也保不住她——她虽心气儿高些,却也不是那没眼色的人。
待吉祥走了,香草转身替桐月紧了紧披风,“虽是在自家园子里,姑娘一个人去净房也须得小心些。”
桐月心中一动,笑道:“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去吧。”
她知道香草是尤氏派到她身边的人,只怕香草也看出了她出园子的原因,但她并不打算揭穿,且还替她费心遮掩。虽不知香草如此做怀了什么目的,不过她与了自己这样大的方便,便是自己欠了她一份人情,日后自是要还的。她倒也不太担心,自己的处境香草不是不清楚,是以所求之事定不会是太难为的。
香草也走了,桐月飞快的扫了眼周围,见并未有人注意,这才提了裙角顺着抄手游廊快步走去。
园子里东面的垂花门后是一条夹道,因着离各处的院子都远,这条夹道平日里少有人来往。顾荷月不会没事避开旁人耳目跑来这里吹冷风,桐月悄悄靠近,便听得喜梅正在回话。
“……那黄少爷果真是文采不凡,老爷考了他许多,竟都没有他答不上的,奴婢听姜婆子的意思,老爷十分满意,两人在书房相谈甚欢呢。”
“两人?那位谢家少爷呢?”
“姜婆子道谢少爷连书房门都没进,领着自己小厮满院子转悠呢。”
“我不是叫你打听清楚么。”顾荷月不耐的提高了音量。
喜梅压着嗓音回道:“谢家在京城也是名门世家,说是往上数五百年都是名门望族,出了许多名人高官,**雅士。只是到了德宗帝时,谢氏当家人站错了队,糟德宗帝猜忌,谢氏一族为自保迁回祖籍洵州,如此十几年后,先帝登基,谢氏不知如何借着东平侯府立了大功,这才重新回到京城。谢氏如今的当家人正是谢少爷的父亲,任职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年轻一辈中,当属谢大少爷最是有为,两年前科举中了一甲第三名,殿试时圣上钦点为探花,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深得圣上重视,又有东平侯府这样的岳家扶持,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不过奴婢听闻,东平侯府与谢大少爷定亲的那位秦姑娘前不久病逝,谢大少爷哀痛过度,当即表示愿为秦姑娘守孝三年,当真是情深意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