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婚约的由来,李氏是在婆婆死后才听公爹说的。
当年齐家老爷子在县里一家布行当做小二,有一回遇上个抢了布就跑的,是王老爷子追了两条街才将人给逮住,王老爷子将布交回给齐老爷子,开始了两人的交情。王老爷子每回去了县里,会捎点土特产给齐老爷子,齐老爷子则会带着王老爷子小酒馆喝点小酒,两人越来越好,就定下了儿女亲家的约定。
后来齐老爷子发达了,王老爷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再上去攀交情,齐老爷子也没来过陈家村,两人的关系倒是淡了。
那个时候齐老爷子只有两个儿子,而王老爷子生了三个儿子,两家倒是没将亲事放在心上,而生了王安香的时候,两家已经多年没有来往了。大概又过了三四年,王安寿在村里的学堂上了学,那夫子对王安寿格外上心,偶尔带着他去县学拜访旧友,王安寿认识县学里齐家大儿子齐敏孝,因为谈得来而结为好友。王安寿回家把这事一说,王家老爷子就想起了那门亲事,齐敏孝的年纪比王安香大六岁,也算合适,王家老爷子亲自去了齐家一趟,齐家老爷子的意思倒是认这门亲,只是不同意大儿子,得二儿子二儿子。
齐家二儿子齐敏顺比齐敏孝小三岁,今年十七,与王安寿同年,那会儿就十来岁,也在学堂了上学。王老爷子对于读书人怀着尊敬,觉得只要是个读书人,配自己女儿那是极好,看那齐家大儿子不错,想来二儿子也差不了多少,于是与齐老爷子定下口头协议,齐敏顺配王安香,并交换了信物。
再后来,王家就遇上了大儿子王安福去应征、王陈氏去逝、王老爷子去逝的事情。而是齐老爷子也是去逝了的,时间还是在王陈氏的前头,王家当年也是去吊唁了的。王家遇丧时,齐家也是吩咐了下人来过的。只是齐老爷子一走,维持两家关系的绳也算断得差不多了。
李氏觉得,人得言而有信,所以虽然两家没什么来往,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不承认当日的亲事,今日还逼着人退婚,口口声声说王家骗婚,字字句句看低王家,即便她是好脾性,也是忍不住想要与人说上几分理。
可显然,对方不是来说理的。
那齐媒婆用鼻子发出一声哼,“我说这位小娘子啊,我问问你,你愿意将自己的闺女嫁给路边的乞丐吗?不会同意的吧。同样的道理,王家什么样的条件,齐家什么样的条件,你说齐老爷子怎么会与你们家结亲,若不是骗的,那这亲事怎么会成?”
这一边是将王家人比作了乞丐,是一边是用歪理来说明王家骗婚?果然是一张厉嘴,卫九心道。
“这……这……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李氏显然与齐媒婆不在一个级别,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只以说出这么一句。
齐媒婆哪能得“理”饶人,“那你说该怎么说?难不成你们王家就是那等攀龙附凤、卖女求荣的,只想着将姑娘嫁进好人家,得些便宜。你们那是如了愿,可这不是祸害了旁的人家了。这般做人,可是有报应的。”
李氏急得直跺脚,卫九握住她的手,慢慢道:“嫂子,这位太太这句话说得不错。人在做,天在看,做了什么事可都是有报应的。”那目光带着丝丝的讽刺,轻轻扫过那齐公子与媒婆。
那齐公子立刻炸了毛,“你说谁呢?”
卫九依旧笑着,不答。
“你们两站那干什么的,本少爷被人气着,你们倒是看热闹呢?还不过来给掌她的嘴!”
这齐公子还是个急躁脾气,亏他还忍了那么久听那媒婆说了好一顿。平时定然作威作福惯了,被人说一句竟要打人,卫人朝那门口瞧了一眼,心道王安康怎么还不回来,她可不认为这位齐公子是说着玩的。
当然,卫九心里虽然着急,但她擅长不动声色,她依旧是淡然地坐在那儿,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倒是李氏突然站到了卫九前头,“你们怎么能缘无故到别人家里来打人,这到了衙门,可是要挨板子的。”
那齐公子豁然起身,讥笑道:“衙门,到了衙门才好,指不定是谁挨板子呢?知县老爷可是我姨丈,你们要去,那便去好了。不过,就是要去,那也得先让我打上一顿再说!不能让本少爷白白走那么一遭,不是吗?二子、三子,你们还不给我上去打!”
李氏一听,吓得面色发白。她那衙门之说,不过胡编而已。一般的平民百姓,谁敢往衙门里走啊。岂料这随便的一说却引出这齐敏顺的一个衙门亲戚来,当真让她心内焦急又惶恐。
再一看那两小厮捋起袖管,真的要过来动手,脸上血色退尽,身体也微微颤抖,两只手紧紧握住卫九的,心里想着是要拉着她跑,脚下却动不得分毫。
卫九站了起来,反握住李氏的手,微微一笑,随而眸光一转,冷冷扫过两名小厮,最后落在齐公子身上道:“原来齐公子今日来就是为了打人的。那便尽管打,最好还是打死我,若然我不死,定是要告到县里,知县老爷护你,那我就告到知府那儿,再不行,就入京告到大理寺,总不至于这天底下的官都是你亲戚,还得袒护着你!今日你敢打,我就是要上金銮殿也要去告!”
那两小厮猛然被那冰冷的目光扫到,下意识地停了脚步,心里有些异样,抬头去看自己主子。
齐公子略皱眉,他未曾想区区一名农家女,竟然还知道什么知府、大理寺。而且经她这么一提,他想到自家秀才大哥他日可是要中举入仕,他日自己也是要成为官家子弟的,若真让旁人这么一告,指不定就留下什么污点了阻了大哥的仕途,这可不成,况且先前他说那知县是自家姨丈,那也是夸口了的,那知县虽然是他姨母的夫,可他姨母只不过是那知县的姨娘,还不是受宠的。
齐敏顺是个欺软怕硬的,眼下见人不好诓骗,对方竟还是个强势的,随即犹豫了起来,这人他是不敢打了,连忙对着两小厮使了个眼神,可怎么下台呢?
他平日里也做惯了捧高踩低的事,当下脑子一转,转了口风,“本公子懒得和你们王家扯不清”,他对着一名小厮使了个眼神,那小厮自怀里取了个小袋子,往桌上一抛,一声响,说明里面装了硬物。
齐敏顺继续道:“这里面可是二十两银子,刚才齐媒婆说的话你们也听清了,把那信物拿来,这钱就是你们的了。”说着话,那眼神里还透着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