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安王府,南安王妃听到黛玉赐封的消息,不禁愣了,送黛玉回秋水阁后,南安太妃对王妃道:“皇后早不赐封晚不赐封,为何偏偏此时,难道……”“和亲”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南安太妃叹道:“如真这样,岂不是我害了玉儿,藩国路途遥远,凄凉荒芜,玉儿这么娇弱的人儿,又哪能呆的下去。”
南安王妃却在暗暗祷告:千万是自己猜错了,否则,怎么跟溶弟交代,以他素常的性子,如若知道,还不定会怎样呢。
和亲待选的懿旨在两天后颁到南安王府,听闻此事,南安太妃和王妃惨然相视,果然如此,接旨的黛玉脸色惨白,呆呆的跪在那里,连传旨太监何时离开都不知道。
南安王妃走过去对黛玉道:“妹妹,起来吧。”南安太妃叹道:“早知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进宫。孩子,都是母妃累了你。”
黛玉忙上前道:“母妃千万不要这样说,这都是黛玉的命,早就注定了,又岂是因太妃的缘故。”南安太妃道:“苦命的孩子,我让太王想想法子,能不能有转折。”
黛玉反倒劝道:“母妃,别让父王为难了,懿旨一下,又哪能说改就改。”南安王妃道:“妹妹先回房歇歇吧,别太伤心,说不定另有转折。”
听到黛玉和亲的懿旨,义阳先是一惊,继而又有一份轻松,终于放下心来,和亲的不是自己,但随后又有些难过,毕竟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虽说也曾嫉妒过黛玉,但当真的听到她要远嫁藩国,义阳还是为黛玉伤心。
来到秋水阁,义阳见黛玉脸色憔悴,神色颓丧,不禁道:“妹妹,身子要紧,别的先不要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还有奇迹。”
黛玉道:“谢谢郡主的好意,黛玉命该如此,也只有认命了。”安慰了几句,连义阳也觉得所有的话都苍白无力,便匆匆辞了去。
夜色渐渐浓了下来,紫鹃掌上灯,见黛玉正呆呆的坐在窗前,灯下黛玉如花的容颜憔悴不堪,反倒是如水的眸子里再无眼泪流出。
紫鹃也不知现在该说什么,心里暗怪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对姑娘竟是如此的刻薄悲凉,好容易盼的身子慢慢好转,金玉良缘的事渐渐淡忘,谁知却会嫁到藩国去和亲,想藩国一定是苦寒之地,姑娘身子这么娇弱,心思又重,别说去和亲,就是能不能挨到藩国也未可知,想到这里,紫鹃忙后悔的摇摇头,怎么能想这么不吉利的事,姑娘一定没事的。
悄悄的过来,紫鹃问道:“姑娘,一下午也没吃没喝,先喝口茶吧。”黛玉默默地摇了摇头,依旧望着沉沉的夜色。
南安王妃慢慢的向秋水阁走去,五月的夜风温温的,但吹在南安王妃的心里却觉得冰凉入骨,作为姐姐的南安王妃是很了解自己的弟弟的,年少袭王的北静王爷虽然在人前恩宠权重,风光无限,但有谁知人后的王爷孤独而寂寞,与王妃两年多的貌合神离,早已消磨了他所有的快乐,每日忙完公事,靠和府里的清客抚琴吟诗来打发无数的日夜,夫妻到了这份上,连南安王妃也忍不住希望弟弟另纳侧妃了。
素来眼高于顶的弟弟好容易遇到个令他钦慕渴盼的黛玉,南安王妃看着弟弟瞻前顾后,犹豫忐忑的样子,不禁暗暗庆幸,终于有人让她牵肠挂肚了,自己和母妃也可松口气了,可谁知……南安王妃叹了口气,难道溶弟和林妹妹真是情薄如斯。
走进秋水阁,南安王妃看着黛玉,对紫鹃说:“你先下去吧,我和妹妹说说话。”紫鹃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南安王妃看着灯下的黛玉纤弱清灵,娴静如水,不禁叹了口气,说:“妹妹,祸福无常,别想太多,身子要紧,柳暗花明也说不定呢。”
黛玉抬起如水的双眸,看了看南安王妃,轻轻说:“王嫂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明白,或许这就是我的命,从姑苏到这里,如今又要嫁到藩国,一步比一步远,懿旨既下,我也只有认命吧。”
南安王妃道:“妹妹先不要说丧气话,大家一定会想办法的,再说还有溶弟,等他回来,他绝不会让你去和亲的。”说完这句话,南安王妃也觉得有点口是心非,如今想要不去和亲,只有皇后重颁懿旨,可一国之后怎会出尔反尔,岂不惹世人非议笑谈。
听到南安王妃说到北静王爷,黛玉忍不住又是一酸,想起紫鹃说的滴血救人,想起回绝时他的惊诧绝望,有一滴泪不由的沿着眼角流了下来。
黛玉静了静,望了南安王妃一眼,禁不住低下头,轻声说:“如今懿旨已颁,就是谁也无法可施,黛玉不想让大家为了我而难为,那样我也无法心安,王嫂,人各有命,我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南安王妃轻声斥道:“妹妹说这样的话,岂不伤了大家的心,若是让溶弟听到,难不更伤心。”南安王妃看了看黛玉,继续说道:“这几个月来,我从没见到溶弟像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没有了往日北静王爷的冷静果敢,潇洒自如,心里患得患失,犹豫不决,想娶你为侧妃,又怕委屈害了你,看不到又牵肠挂肚,放心不下。如今连郡王都取笑他,说他简直把南安王府当成了北府。你或许不知道,上次紫鹃来求血救你的时候,溶弟不假思索的说‘命我都舍得,何况区区几滴血’,这哪像个王爷说的话。”
南安王妃叹了口气,道:“其实,还没见过你之前,溶弟就从贾府二爷的扇上看了你写的菊花诗,当时赞不绝口,渴慕不已,及至听了你的琴,见了你的人更是认你为难得的知音,看着他忐忑犹豫,无奈悲苦的样子,连我这做姐姐的都心疼。虽说他已有了王妃,可北静侧妃也是个尊贵的身份,更何况他和王妃之间早就貌合神离,王妃不过是空顶着个虚名罢了。”
黛玉默默地听着南安王妃的话,及至听到最后,想起和北静王妃的谈话,想起北静王妃说起和王爷伉俪情深时的满足,不觉满心诧异,连眼光也不由自主的迷惑起来。
南安王妃见黛玉疑惑的神色,心里顿时明了,叹了口气,南安王妃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这件事你早晚会知道,其实溶弟和王妃早在两年多前就……”南安王妃便把以前的往事慢慢的讲了出来。
讲完,南安王妃道:“两年多了,溶弟自苦自伤,再没纳妾收房,直到遇见你,他才有了纳妃的念头,但想起以前的事,他又怕你身居人下受委屈,又怕万一顾不到害了你,所以才总是犹豫难决,平常他可不是这样,谁不知北静王爷处事果断,雷厉风行。”
黛玉的心从震惊中慢慢醒过来,原来一切的一切竟是这样,老天真会捉弄人,为什么直到此时才让自己知道所有真相,想起雨中委婉的回绝,想起水溶急切的辩解,想起那一句痛楚的“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的长叹,黛玉只觉得心里慢慢悲凉,两滴清泪倏然滑落。
南安王妃也默默地打量着低头无语的黛玉,见她肤若凝脂的脸上忽喜忽忧,见她盈盈如水的明眸清泪欲坠,南安王妃也暗叹,怪不得溶弟会如此心迷,此时的黛玉就像一首灵动的诗,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轻灵,举手投足是一种道不明的神韵,一颦眉,一抬眼全是那么的婉约柔转。
过了一会儿,黛玉才缓缓地静下自己乱乱的心绪,轻叹了一声,道:“王嫂,有些事错过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既然上天已经注定,妹妹也只有接受,但有一事,妹妹想求王嫂,还请王嫂能应允。”
南安王妃道:“妹妹有话就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黛玉抬头看了看南安王妃,低声道:“倘若……”黛玉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倘若郡王他们要为黛玉和亲之事涉险求情,求王嫂千万劝住,和亲懿旨已下,万难更改,如果一意孤行,惹怒圣颜,那让黛玉于心何安。黛玉只望他们继续做自己恩宠并重的王爷,不愿因黛玉之事,而有任何不测,那样即使远在万里之遥的藩国,黛玉也不会心安的。还求王嫂能答应妹妹,这样妹妹也可放心的去了。”
南安王妃望着有些决然的黛玉,心想:怪不得溶弟会如此心醉,原来两人竟是一样的心肠,宁可呕苦自己,也不让对方受危,老天真是不公,为何溶弟和妹妹如此情深却又如此缘浅。
黛玉见南安王妃没有答应,急道:“王嫂,黛玉自来身单命薄,不值得让大家如此,还请王嫂能成全妹妹的一片心意。
南安王妃握住黛玉的手说:“妹妹不要灰心,先保重身子要紧,说不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呢。你的话我记下了,天也不早了,妹妹先歇着吧。”
送走南安王妃,黛玉坐在床上,忽觉咽底一阵刺痒,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得一发不可收拾,黛玉只觉得好像要把心也咳出来,紫鹃听到声音,快步走了进来,一边递上痰盒,一边轻拍着黛玉的背,好容易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黛玉才仰起头来,清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黛玉也不去擦拭,任它一滴滴滴在胸前,沁进心底,好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的流泪了,从此后,异国他乡,相思情苦,可真应了那句诗“天高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