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王爷停下琴,对着那个丫鬟说了几句,小丫鬟不时点头,复又俯身坐在王爷身旁看着琴谱,北静王妃分明的看到她脸上妩媚的笑容,心里霎时像长了一根刺,刺得心痛痛的、痒痒的。而自己温润如玉的王爷竟也对着这个狐媚的丫鬟笑着点头,一瞬间,王妃的心里慢慢升腾起一股压抑不住怒气,渐渐涌入眼中,紧紧盯着亭中的人,只觉眼前尽是丫鬟狐媚的笑容,连王爷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一任身旁的落花拂满肩头。
华灯初绽,北静王妃倚在丽苑的暖榻上,月眉进来回道:“王爷说了今晚有公务要办,请王妃自行安歇。”王妃心里一凉,失望的摆摆手说:“下去吧。”此时的北静王妃心里如万只蚂蚁爬过,怒气伴着酸意,使她高傲而又自负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再闭上眼时,心里已有主意的王妃已是一片平静,嘴角竟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两天后的南书房里,北静王爷水溶谱得一曲,甚是满意,便想演练一番,忽想起那个也解音律的丫鬟月杏来,便命小春子去唤,待得好久,小春子来回说因她的母亲有病,已经回家了。水溶失望的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自己弹吧。”
夏去秋来,王府里的菊花已是处处飘香,下朝归来的水溶沿着石径慢慢欣赏着这满园的秋色,不知不觉走到西北角的偏门边,平日难得有闲到此,水溶见王府后院还有这么一处独立的院落,不禁诧异,便转头问小春子:“这里平日是作何用处?”小春子道:“王府里犯错的下人常被派到这里,干的是又脏又累的活。”水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见一个丫头正坐在山坡上嘤嘤的哭泣。听得脚步声,小丫头抬头看见水溶,转身就向偏门里跑。
跟在后面的小春子一见大怒,喊道:“大胆,见了王爷还不行礼。你给我站住。”那个丫头低着头,慢慢退了回来跪下。水溶道:“你是哪房的,为何见了本王转身就跑?”小丫头低声说:“我是赖嬷嬷管下的丫头,猛见到王爷一害怕所以才跑的。”声音嘶哑难听,连水溶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便说:“小春子,算了,让她走吧。”
小丫头谢过水溶,转身抬头间,水溶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不由说道:“你站住,抬起头来。”小丫头没有听,头却低得更低了,一旁的小春子生气的说:“王爷说话你没有听见吗,给爷抬起头来。”
那个丫头慢慢的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俏丽的面庞,只是右脸颊上有一条红红的疤痕,衬着她雪白的肤色,格外刺目,然而对水溶来说,更刺目的是她竟然是在听雨轩与自己和琴清歌的月杏,不过月余,竟变成如此模样。
一旁的小春子也认出了月杏,奇道:“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在这儿?”月杏忽的跪下,便磕头便对水溶哭着说:“王爷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已经这个样子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嘶哑的声音由于哭泣显得格外难听,水溶皱皱眉道:“你先起来吧。慢慢说,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月杏继续跪着,不停的说:“王爷放过我吧。”
水溶见月杏这个样子,不禁大怒,厉声道:“本王问你,你怎会弄成如此模样?”见月杏不答,水溶怒道:“待本王去问王妃,府里怎会出这样的事。”说罢拂袖就要离去。
月杏一听到“王妃”,禁不住浑身战栗,缩成一团,而后又忙磕头道:“求王爷请王妃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唱歌了,我也再不敢见王爷了。”呆住的不仅是小春子,还有水溶,原来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美丽高贵的王妃,手段竟是如此,水溶本来愤怒的心忽生悲凉,本是自己的无心之举,竟害了这个可怜的丫头,她只陪自己唱了首曲,竟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水溶叹了口气,低声对小春子说:“好好安置她。”转身拂袖而去。
此后,虽然王爷对自己依然还是相敬如宾,但北静王妃却觉得和王爷之间始终隔着一条深深的看不见的鸿沟,自己再努力,却再也走不回以前的那种日子。
不久,本来不愿纳妾的王爷竟允了太妃,把太妃身边的丫鬟月芙收了房,想到与别人共享自己温润如玉的王爷,王妃的心里就忍不住的刺痛,高傲美丽的脸上添了几分无奈,也多了几分怨恨。
残月如钩,孤夜难眠的北静王妃望着窗外的弯月出神,月眉悄悄走进来,给王妃披上衣衫,劝道:“王妃,夜深了,歇了吧。”北静王妃没有做声,依然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北静王妃对月眉道:“月眉,王爷多久没来丽苑了。“
月眉小声道:“已经十多天了。”王妃叹了口气道:“月眉,你服侍我多年了,嫁进王府后,你是我最贴心的人了,本来我想劝王爷把你收房,这样我也放心,可现在王爷却宠幸那个丫头,连我也无能为力了。”
月眉低下头,道:“奴婢不敢奢望,奴婢只想好好伺候王爷、王妃。”北静王妃凄然一笑道:“你跟了我这么长日子,我能不明白你的心事吗,再说,王爷也确实是个令人仰慕的人,等以后找时机,我一定劝劝王爷。只是,不知要等到何时,有那个丫头在,王爷恐怕连我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
月眉没有作声,心里却不禁想起前日看到月芙时,她志得意满的神情,看着王妃曾经丰润的肩头有些纤瘦,月眉的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恨意。
又是一个秋雨淅沥的傍晚,天刚刚入黑,北静王府的丽苑内,北静王妃拿起桌上的茶,轻轻的抿了口,月眉匆匆的走进来,神色紧张的伏在王妃耳旁轻语了几句,只听“啪”的一声,王妃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王妃空着的手却还在颤抖。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王妃正色的问:“可是真的?”月眉看着王妃,肯定的点点头,随后又低声道:“是她房里的丫鬟亲耳听到太医的诊断,无意中说出来的,千真万确。”
王妃听后一言未发,美丽的脸上一片凝重,但月眉却见王妃紧紧互握着双手,松开又握住,盯着灯光的眸子里说不出是怨还是怒,一时房里静寂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妃轻轻对月眉说:“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静一会儿。”月眉悄悄退下去,掩上了门。那晚,北静王妃屋里的灯一夜未灭。
夜色深沉,犀利的秋风吹得窗外花叶沙沙作响,月眉忽的从梦中惊醒,不由捂紧了身上的被子,眼前仿佛还晃动着月芙惨白的脸,耳旁依稀是她凄厉的哭声。月眉不由害怕起来,嘴里喃喃的道:“月芙,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谁让你得罪了她呢。”
当水溶看到香消玉损的月芙时,已是三天后了,她就静静的躺在那儿,一如睡着了一样,只是娇艳的脸上却残白如雪。虽是个丫鬟,但毕竟也陪着自己过了那么多个孤寂的日子,况且还有肚里的孩子,水溶心里既痛又怒,但面上还是平静的吩咐小春子:“去账房取些银子,把她好好的葬了吧。”
丽苑里,北静王妃正悠闲的看着桌上的那盆墨菊,俏丽的脸上漾着得意的神情,忽听丫鬟喊道:“王爷来了。”王妃刚转过身,水溶一脸寒气,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身后带来了满屋的凉气。
王爷没有做声,如水的眸子里透着寒气,就那样盯着王妃,过了好一会儿,水溶才低沉的说:“我太低估你了,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说完拂袖而去,王妃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只觉的刚才的寒气已是侵满全身,一直寒到心底。
从此,北静王妃在人前依然是受人尊敬的料理着王府的迎往送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北静王爷自此再没踏进丽苑半步。
寒冬日短,转眼之间,黛玉回到潇湘馆已是月余。最近由于受凉小病了一场,待到身体渐渐痊愈,日子已进入腊月。
宝玉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府里的人开始忙碌了起来,凤姐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潇湘馆除了宝玉常过来坐坐,已经少有人来。
宝玉如今对人对事都淡淡然然,来到潇湘馆后,不是和黛玉下下棋,就是听黛玉抚抚琴,两人有时说说话,也是客气有礼,分寸有度,听得一边的紫鹃常常暗自纳闷。
黛玉初听得宝玉要成亲时,心里分明的一痛,但很快就释然了,该来的总归会来,金玉良缘终有缘成之日,自己也只能顺其自然,但平时和宝玉说话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