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阴暗,北风凛凛,南书房中的水溶正坐在书案前,慢慢的抿着茶。忙了一天的水溶,难得偷闲,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如玉的脸上由于饮酒的缘故微微透着红晕,更衬得年轻的王爷俊美不凡。
丫鬟来回,说太妃设了家宴,请王爷去暖香阁。水溶应了声,随后又问:“都有何人?”丫鬟回说:“太妃只留下南安太妃、大郡主、义阳郡主、二郡主、林姑娘、小郡主、王妃、二公子。”
水溶听的“林姑娘”只觉心不由自主的怦然一动,随后自己不禁苦笑:沉静冷淡如水溶,何时竟也有了如此心境。平了平思绪,水溶便说:“告诉太妃,我随后就去。”
待得丫鬟走后,水溶吩咐道:“小春子,给我更衣净面。”少顷,白衣如雪,英姿勃勃的水溶踏进了暖香阁。
暖香阁内寒香幽幽,温暖如春,两旁的宽阁上摆放着盈盈怒放的水仙,正中的案上插着一支二尺来高的红梅,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其间小枝分歧,或孤削如笔,或密集似林,花吐芳蕊,香欺兰蕙。暖炕上两位太妃坐在上席,左面依次是南安王妃,由姨娘所生的妹妹水漓,义阳郡主,黛玉和怡含;右首依次是北静王妃,和二公子水沐。
水溶上前给两位太妃见了礼,又依次和众人见过礼,北静太妃道:“都是自家人,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就不用拘礼了。”水溶应了,便依着太妃坐在右首。
水溶透过绽放的红梅,轻瞥了一眼对面那个娴静若水,素颜如花的人儿,此刻正静静的坐在那儿,清亮如水的眸子含着淡淡的清愁。
水溶笑着对太妃说:“寒夜赏梅,两位太妃真是好雅兴。”南安太妃笑道:“我们都这个岁数了,还谈什么雅兴了,能和你们坐在一起乐呵乐呵就行了。”北静太妃道:“是呀,人上了岁数,看到儿孙满堂也就心满意足了。”闻得此言,水溶的脸上有了一丝不自然,而身旁的北静王妃的脸色更是黯淡了下来。
水溶眉头一展,笑道:“母妃,今日是你的寿诞,孩儿还没有给你敬酒祝寿呢。”说完,走下席来,手擎酒杯,跪在地上,说:“孩儿祝母妃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太妃见此,高兴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于是众人也依次上前敬酒祝寿,待轮到黛玉时,南安王妃道:“林妹妹身子弱,太医嘱咐了不宜多饮酒,不如以琴代酒给太妃祝寿,太妃一定会更高兴,是吧。”北静太妃笑着说:“那敢情好,省的大家都闷闷的干坐着,赏梅听琴,今日咱们也风雅一回。”南安太妃也随声附和。
黛玉见推辞不过,只好说道:“黛玉琴艺粗陋,还请太妃、王爷、王妃不要见笑才是。”水溶闻得黛玉要抚琴,不假思索的对伺候的下人道:“出去告诉小春子,让他去书房把我常用的琴取来。”
此言一出,别人犹罢,南安王妃却不禁一愣,心道:溶弟,沉稳如你,府里谁不知你平日惜琴如命,今儿怎这样鲁莽,众目睽睽下,竟如此吩咐,你让别人怎么看你,又让王妃何处。南安王妃偷眼望向北静王妃,只见她神色怨然,手里紧紧拽着手帕。
偏偏不谱世事的水漓不忿的道:“王兄,你的琴平日连我都不舍得让摸一下,今个怎么舍得拿出来了。”
水溶忽的醒悟过来,方后悔自己刚才的情不自禁,顿了一下,水溶道:“林姑娘是客人,自是不能和你相比,再说你也不会抚琴,莫得弄坏了琴。”连水溶自己都觉得辩解的苍白无力,有点欲盖弥彰。
水漓嘀咕道:“谁说我不会了,不过比不上你罢了。”一旁的义阳劝道:“漓表妹,溶表哥这样做自有道理,林妹妹是客人,我们应该好好招呼才是。”北静太妃道:“是呀,漓儿你也快长大了,以后好好跟义阳学学怎样做个大家闺秀才是,别整天就知道胡闹。”
北静王妃看了一眼水溶,笑着道:“太妃,漓妹哪里胡闹,不过是心直口快罢了,其实漓妹平日是很懂事的。”北静太妃道:“那就好,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水漓笑着对北静王妃点点头,以示谢意。
黛玉自是不知暗中的原因,袅袅走到前面,对太妃说:“黛玉以琴代酒,恭祝太妃福寿延年。”北静太妃道:“好孩子,都是自家人,不用太拘礼,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净了手,黛玉坐在琴案前,却见这张琴有些眼熟,调了调弦,黛玉更加确定,虽然古琴已是焕然一新,丝毫看不出原来的斑旧,但它自来的风华依然掩饰不住,忍不住心里的疑惑,黛玉不由望了一眼对面的水溶,却见北静王爷正若有所思的微笑着。
静下心来,黛玉的一首《百鸟朝凤》,伴着古琴优雅的音质,令在座的众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欢快清亮的琴声余音袅袅,众人齐声叫好。
黛玉方抬起头来,顿感到一道深邃的目光穿透怒放的红梅,直直的投了过来,只见对面温润如玉的北静王爷脸上挂着赞许的笑容,明如秋水的眸子里含着万种柔情。黛玉忙低下头,心却禁不住怦怦跳了起来。
南安太妃道:“想不到玉儿的琴弹得这么好,平时只听含儿念叨过,以后若是闲了,也弹几曲给我听听,解解闷。”黛玉说道:“只要母妃不嫌难听就好。”北静太妃笑着道:“你们听听,太妃这是故意让我眼热。”说的众人都笑了。
水漓对北静太妃道:“母妃哪用眼热,太妃有女儿会弹琴,谁不知您的儿子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就是我也能弹两曲,虽然比不上林姐姐就是。”
没做声的水沐笑着道:“漓妹,以你的琴艺还这样说,连我都替你惭愧。”水漓道:“二哥,连你也这样说,难道我的琴真那么难听。”义阳道:“表妹别难过,你只不过学的时候短,有些生疏,二表哥只是和你开玩笑。”水漓这才满意,向着对面的水沐白了一眼,惹得水氏两兄弟摇头苦笑。
南安太妃笑道:“素日里常听说溶儿的琴弹得好,今日难得这样的机会,大家意兴未尽,让溶儿扶一曲,我也饱饱耳福。”
北静太妃道:“王儿,看来你今天不弹,太妃可要失望了。”水溶笑道:“既然太妃兴致这么高,那我就献丑了。”说完又望着黛玉道:“不过与林姑娘的琴比起来,我可自叹不如。”黛玉听的此言,忙低声说道:“黛玉琴艺粗陋,岂敢与王爷相提并论。”
南安王妃笑着说:“你们也不用谦让了。我有个好主意,不如让溶弟和林妹妹两人合奏一曲怎样。”此言一出,众人齐声叫好,独北静王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黛玉刚想推辞,南安王妃道:“妹妹不用担心,都是自家人,弹好弹坏没人说的。”北静太妃道:“是呀,今日就是大家在一起乐一乐,好孩子,不用害怕。”
黛玉还在犹豫,对面的水溶微笑着说:“林姑娘,既然这样,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合奏一曲《高山流水》如何。”黛玉见状自是无话可说。
一时,小春子取来了瑶琴。水溶调好弦后,对着黛玉微微一笑道:“林姑娘先请。”黛玉忙说:“王爷请。”水溶略一思索,小指一勾,琴声悠然而起,黛玉随后轻轻挑起琴弦,欣然和上,悠扬和谐的琴声洋洋洒洒飘然开来。水溶的琴声浑厚平和,黛玉的琴声清逸灵动,两人合奏起来竟是相溶相谐,丝丝入扣,众人只觉得仿佛身处青山绿水中,和风轻拂,鸟语花香。
北静王妃酸酸的看着两人默契的合奏着,只觉得心里如塞了东西,堵堵的,涩涩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对面的义阳也是百味俱生,看着水溶偶尔投向黛玉的目光,竟是那样的柔情似水,心里不禁一颤,溶表哥从来没用这样的眼光看过我。
一时,琴落曲毕,竟是鸦雀无声,随后众人方才醒悟,自是连声叫好。
温文尔雅的水沐话如其人:“昔日见书上说于琴能临其境,我还犹自不信,今儿一闻,果真如此。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北静王妃笑着说:“林姑娘真是琴如其人,不光人美,琴更美,想不到还有这样出众的人儿,今日我算是开了眼界。”水溶一听,如玉的脸上忽而涌上一丝寒意,但随后转瞬即逝,听的黛玉回道:“王妃过奖了,黛玉人微琴陋,哪能比得上王妃。”
水漓笑道:“王兄和林姐姐合奏起来真是……真是珠联璧合。”说的众人都笑了,有喜也有酸。
两位太妃自是听得心花怒放,连夸不止,一时,暖香阁内笑语嫣嫣。
丫鬟来回说外面下雪了,北静太妃道:“天也晚了,忙了一天也乏了,大家散了吧。”众人才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