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格莱小姐无论怎样不招人喜欢,但她演奏钢琴的水平还是得到过一致褒扬的,不过在彭伯利,她却并没有依照自己的爱好,时常去和弹琴唱歌的达西小姐做伴,当然她也不会凑到基蒂面前去询问她的小说创作,倒是一有时间就跑到温斯顿小姐跟前,用她不懂绘画的外行言辞,不断夸奖这位商人小姐的绘画才艺,以弥补此前因为传播了关于斯宾赛先生的不妙谣言,使温斯顿小姐产生不快的失误。温斯顿小姐尽管不喜欢彬格莱小姐,但也不便对其无礼,于是就任其在画架后面来回走动,也任其发出也许并不由衷的赞美。这个现象,伊丽莎白和吉英都看在眼里,吉英这次丝毫不留情面地对妹妹分析说,彬格莱小姐正急于把自己推销给温斯顿小姐,希望能够借此讨好她曾经一度得罪过的温斯顿先生,以期最终成为内瑟菲尔德的女主人。伊丽莎白则笑说,彬格莱小姐若不能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就要朝着老小姐的方向前进了,但从温斯顿小姐的表现来看,彬格莱小姐的企图明显很不成功。
达西先生如今的生活比他从前四处游历时简单许多,整个白天里,他不是和彬格莱先生一起打桌球、钓鱼,偶尔也在自己的领地内打打猎,就是陪着伊丽莎白,陪她阅读书藉,陪她闲谈,哪怕是宾主们一起就餐或在客厅里闲坐时,他的目光也大多流连在她的身上。对于伊丽莎白来说,除了为基蒂和斯宾赛先生的事担忧外,生活对她而言已是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她有相爱的丈夫,有宏美气派的家,此时还有吉英和基蒂两个娘家姐妹做伴,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而关于斯宾赛先生的安危一事,经过温斯顿小姐的坚持,大家也都相信,伦敦社交场所的传闻不过是流言罢了,那些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们是最擅长以讹传讹的,任何消息在得到确凿可靠的证明之后,都是不能当真的。
于是,彭伯利的气氛在彬格莱小姐张扬出她在伦敦听到的流言之后又归于了曾经的平静,这样一种弥漫着强烈希望和充满着许多担忧的平静日子,又过去了三天,基蒂知道三天里是收不到温斯顿先生写自美国的信的,但她依旧满怀期待,天天注意着是否有邮差来到彭伯利。到了第四天上午,真的来了一个骑着马的邮差,送来一封收件人是凯瑟琳·贝内特的信,仆人把信拿进来之后,基蒂连忙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是曼丽从朗博恩写来的。
信的开头,曼丽以她一向的喜好,用文绉绉的语气向基蒂问了好,又叫基蒂代她向达西夫妇、达西小姐和温斯顿小姐问好,然后,她才开始写下这封信的主要内容:
父亲前几日去村子里看望一个生病的佃农,此佃农的房舍离我们的家较远,父亲骑马去时是傍晚,回来时,天下起了大雨,偏偏马又崴了脚,致使父亲不能及时回家,在冰冷的大雨里淋了很长时间,等到母亲派马夫前去接应时,他已经因为受寒而生了病。母亲见此情形,神经痛发作得更加频繁,天天躺在床上呻吟。道森医生已经来看过他们俩了,他留下了一些药品给父亲,吩咐我要让父亲好好休息,可现在家里只有我,来来回回地和仆人们一起照应着两个病人,实在力不从心。亲爱的基蒂,假如你能够尽快回来,和我一起料理家务,照看父亲和母亲,我就感激不尽啦,而他们的病,也定能好得更快一些。
曼丽在后面又写了一些虚夸的套话,但基蒂已经明白了家中的情况,父亲在这个季节里淋了大雨,一定是伤了风,需要好好静养,母亲的神经痛则可能有一半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她这么一发作,家里就只有曼丽一个人来料理这一切了,而曼丽又一向不善于做这些事。基蒂觉得,自己在管理家事和照看病人方面虽然并不比曼丽强多少,但上一次父亲的心脏病发作后,她也因此历练了许多,因此,她当下便决定尽快回家,否则把这些事全都交给曼丽,她可是一点儿也不会放心的。
伊丽莎白和吉英很快就从基蒂那里知晓了父亲伤风的消息,虽然不是大病,但依旧让姐妹三人担忧。基蒂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回朗博恩,吉英也决定和丈夫一起去看望一下父亲,但两人都不同意有身孕伊丽莎白去。吉英说:
“我只是不太放心曼丽,她兴许连仆人都使唤不动,基蒂也没有独自管理过家务,不过希尔太太很是靠得住,但如果能再多点人,娘家的事就一样也不会打理不到了,所以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把爸爸照顾好,也能让妈妈不再整天嚷嚷神经痛。你的身体已经不方便出门了,就好好休养着,要是你也去了,我和基蒂还要照顾你,那才真的要忙不过来了。”
伊丽莎白见吉英和基蒂都力劝她留下,达西先生虽没有说什么,但她知道他若是得知她最终还是要去,一定也会力劝她不要前往,于是便作了罢。达西先生暗自感激吉英和基蒂,因为就他而言,出于对伊丽莎白的爱,以及对家族子嗣的重视,是极不情愿在这个时候让伊丽莎白去承受旅途劳顿之苦的,但他又并非不体谅他们的父女之情,当然也同样不愿看到她因为惦念父亲而忧心。好在有吉英和基蒂的劝慰,伊丽莎白也明白,就眼下而言,她留在彭伯利是一件正确之举。
温斯顿小姐得知基蒂要回朗博恩,便也来向达西夫妇辞行,她表示在彭伯利住得相当愉快和舒适,很感谢他们的盛情招待,但由于自己和基蒂十分要好,也想陪基蒂回去,并尽可能地提供一些帮助,她还说,彬格莱先生和太太从前一直住在内瑟菲尔德,现在虽然她哥哥买下了庄园,但仍然欢迎他们随时住回去,这样,既不会使朗博恩过于忙乱,又能让他们就近去照看贝内特先生。彬格莱夫妇正在担心回到朗博恩后可能又要给管家添乱,听到温斯顿小姐如此一说,真是体贴又入微,便向她表示了感谢。达西小姐也很想去内瑟菲尔德,但伊丽莎白需要她的陪伴,她也不想让怀孕的嫂子整天独自面对不讨人喜欢的彬格莱小姐,于是便留在了彭伯利。
然而,德比郡彭伯利这一带,当天夜里就开始下雨,下得又大又冷,还伴有一阵阵大风。由于马车在这种天气里容易在路上发生各种问题,基蒂等一行人的行程就暂缓了下来,直到三天后大雨停了,大家估计路面大抵不再湿滑或泥泞的时候,才叫仆人们把一切安排停当,送他们出行。
基蒂和吉英的心里都十分惦念父亲,但她们却从来没有把他的病情想得多么严重,因为从曼丽的信上来看,父亲只是受了风寒,可能只是感冒发烧,并且由于上年纪的缘故,比年轻人受了风寒后病情重一点、病程长一点,绝无可能因为淋了一场雨就危及生命。可当她们经过了快马颠簸,和彬格莱先生及温斯顿小姐一行风尘仆仆地赶到朗博恩之后,却发现情况已经大大超越了她们的预期。
医生诊断贝内特先生患上了肺炎,贝内特先生自己也知道了。道森医生正好也在朗博恩,他说贝内特先生的肺炎很严重,而且其原本有恙的心脏也在这次受寒中变得更加脆弱,但他表示一定会尽全力来诊疗,并尽可能地让贝内特先生减缓病痛。鉴于贝内特先生的重病,道森医生建议,不要使他多说话,如今说话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件费力和疼痛的事,要尽可能地使他平静,并保持房间通风。基蒂和吉英听了,用力地点点头。道森医生又用带着遗憾的语气说,先生、太太和小姐们,在闲暇的时候要尽可能多地出门运动,散步、骑马都很有益提升体质,跳舞也是一项有益的运动,他说这样可以增强抵抗风寒的能力,贝内特先生大概就是由于上了年纪,近年来又很少活动,整天静坐在书房里读书的缘故,才使得他一经淋雨,就遭到了肺炎的侵袭。
“我先前没想到爸爸的病会变成这么严重的肺炎,所以也没有在信里这么写,”曼丽看到吉英和基蒂回来了,一同赶来的还有彬格莱先生和温斯顿小姐,心里的恐惧和担忧就去了一半,她立即把压在心里许久的糟糕心情释放了出来,“妈妈不是在哭,就是抱怨神经痛,她几乎都不下床,姨妈、卢卡斯太太和朗太太都来看过爸爸和她好几次了,她也不见好转。我和希尔又要照看爸爸,没有多少时间去安慰她,家里简直乱成了一团,要不是小奥斯本常常过来帮着我们去梅里顿请医生,还帮着我们接待来看望爸爸的邻居们,我就真的快要发疯了。”
基蒂和吉英连忙来到父亲的房间,彬格莱先生和温斯顿小姐跟在她们身后,只见贝内特先生脸色灰白,毫无精神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仿佛一下子瘦下去一半。
“爸爸!”基蒂伏在父亲床前,眼里充满了泪水。
贝内特先生睁开眼睛,看见三个女儿全都眼泪汪汪地站在跟前,还有彬格莱先生和温斯顿小姐,心里欣慰了许多,他费力看了看基蒂和曼丽,又看了看吉英,然后望向彬格莱先生,微弱地说道:
“你会照看她们的,对吗?达西先生也会照看她们的,对吗?”
“现在还不到说这些的时候……”彬格莱先生说。
“你们会照看她们吗?”贝内特先生打断了他的话,又问道。
“是的。”彬格莱先生上前一步,用毋庸置疑的肯定语气说。
基蒂连忙拉住父亲的手:
“爸爸不要说话,道森医生说你不能多说话,要好好休息,这样病就会好了。丽琪要不是已经有了月份不便出行,她也会回来看你的,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到彭伯利去,在那里亲自等待你的外孙、彭伯利的继承人降生,那该是多大的喜事啊!”
贝内特先生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这时吉英也对父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