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会有自己的主见,也分得清是非善恶,这一点,你比吉英强多了,她可是不到最后关头,那颗宽厚的心就绝不会承认有些人的内心的确充满了邪恶。”
基蒂也被伊丽莎白轻松的话语感染了,她笑了一下:
“我倒也愿意像吉英那样宽厚,可即使是她,我猜也不会给彬格莱小姐做出什么好评价。”
“没错,吉英早就说过,彬格莱小姐是彬格莱先生的‘恶毒的妹妹’。”
伊丽莎白说完,姐妹俩再次相视一笑,基蒂心里的重压也变轻了许多。
待两人再次回到客厅里宾主聚集的地方时,只见温斯顿小姐坐在桌前,正打开一张信纸在写信,达西小姐坐在她旁边,也摊开了一张信纸,温斯顿小姐写一句,达西小姐就抄一句。
“我在给哥哥写信,向他询问我们大家都十分关心的事,”温斯顿小姐见伊丽莎白和基蒂走了过来,立即对她们说,“因为不能确定他目前在哪里,所以我通常都是写两封一模一样的信,寄到两个他常去的地方。有了达西小姐的帮忙,现在我只需要写一遍就可以了,这大大节约了我的时间。”
达西先生这时也对他的夫人和妻妹说:
“温斯顿小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正想着请她写封信问问温斯顿先生,关于我们都很喜欢的斯宾赛先生的近况,还没有开口,她就已经铺好信纸,写出第一句话了。”
基蒂对温斯顿小姐投去感激的眼光,然后说道:
“请代我向你哥哥,还有斯宾赛先生问好。”
“嗯,我会的。”温斯顿小姐说。
伊丽莎白见到事态已经大大地平静下来,便拉着基蒂一起,在达西先生旁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彬格莱小姐原本坐在吉英和彬格莱先生旁边,此时她站了起来,摆出风雅的步态,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当她路过温斯顿小姐身边时,就用一种亲昵的语气说道:
“也请代我向你哥哥问好,当然,还有斯宾赛先生,假如他还……嗯,你知道的。我至今还记得他们俩高超的骑术,如今他们去了美国,听说那里的西部最适合纵马奔驰,想必他们一定尽情享受了很多次那种犹如闪电般的速度所带来的独特感受。”
温斯顿小姐抬起头,对彬格莱小姐说:
“我必须得请你谅解,这一次我写不下这么多了,你的问候看来要等我下一次写信时再酌情加进去了。”
彬格莱小姐闻言,显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轻轻地耸了耸肩。伊丽莎白暗自笑了一下,温斯顿小姐的话又让她想起了自己婚前有一次在内瑟菲尔德客厅里的一幕,那时在写信的人是她现在的丈夫,彬格莱小姐提出要他代她向乔治安娜问好,然后又将乔治安娜狠狠地赞美了一番,但达西先生给她的回答和现在温斯顿小姐所说的如出一辙,都是写不下了。伊丽莎白看了达西先生一眼,他也对她一笑,说明他和她一样,也想到了曾经的那一幕。
温斯顿小姐的信写好以后,就立即差仆人寄了出去。过了两天,温斯顿小姐出于担心信件丢失,又重新写了一封大抵相同的信,达西小姐甚至抄写了三遍,这些信也全都立即寄了出去。基蒂既盼望又忐忑地在心里祈求温斯顿先生能够尽快回信,并且能够听到令她宽慰的好消息。但美洲大陆毕竟离英国比较遥远,无论是温斯顿先生收到信,还是他的回信越洋邮寄,恐怕都会迟迟不能抵达,于是自温斯顿小姐寄出她的信后,基蒂每天都在希望与担忧中度过。吉英已经从几乎无话不说的妹妹伊丽莎白那里得知了基蒂的心事,她在惊诧之余,也为这个妹妹竟能够让斯宾赛先生为之倾心而感到骄傲,当然,忧虑也同时袭来,于是她常常对基蒂问寒问暖,以她一向平和宽厚且相信世事都会向着好的一面发展的脾性,对基蒂说了许多宽心的话。
温斯顿先生的回信还不知在哪里时,住在伦敦的赫斯特夫人就得意洋洋地把她在各个社交场所听到的重磅消息以首个发布人的姿态,写信告诉了彬格莱小姐,彬格莱小姐收到其姐的信,立即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在彭伯利的华丽客厅里对在场的宾主们宣布起来:
“我并不想让大家难过,可是,我刚刚收到了露易莎写自伦敦的信,她说,现在人人都确信斯宾赛公爵的长子已经死在了美国,而且连尸体都留在了那儿,还说他的朋友温斯顿先生之所以迟迟不回英国,都是在忙着处理他的后事。因为从公爵府上已经传出了消息,说因为悲痛而闭门不出许久的公爵,即将和罗新斯的凯瑟琳·德·鲍尔夫人达成一项新的共识,那就是让斯蒂文·斯宾赛先生娶安妮·德·鲍尔小姐为妻!”
“这都是谣传,我不相信!”温斯顿小姐说,“只有我哥哥才真正知道斯宾赛先生的情况。”
“我并不怀疑你的判断,也知道你很关心你哥哥的朋友,”彬格莱小姐对温斯顿小姐说,“我这只是在转述露易莎信中所写的内容,这当然很有可能是谣传了。”
“还有进一步的消息吗?”伊丽莎白问道,心里不免一沉,她望了一眼基蒂,看见妹妹脸色灰白。
“露易莎还写道,斯蒂文·斯宾赛先生,他竟然违背公爵的意志,坚决不同意这桩对双方都有极大好处的婚事,这令公爵大为恼火,而斯蒂文也不让步,他甚至搬离了公爵在伦敦的府邸,用自己开律师事务所挣来的钱买了一套相当不错的公寓,表示从此彻底独立了!这可真是难以想象,对吧?”彬格莱小姐说。
彬格莱先生向来好脾气,但见到妹妹的话总是让大家陷入不快,便也免不了要来扭转气氛,于是他连忙发言:
“这说明斯蒂文也不相信他哥哥死了,他一定很爱他哥哥,不愿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就冒然地取代他的位置。我在内瑟菲尔德见过他,也听说过他的一些正直表现,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可敬的年轻人。”
彬格莱先生的观点立即得到了达西小姐的响应:
“的确,一定是这么回事。我看这些传言都是由于公爵的自私才产生的,他过于关心家族的扩张了,根本就忽略了对两个儿子的爱。”
这样的判断使在座除彬格莱小姐以外的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有了好转,尽管忧虑依旧存在,但希望也同样存在。基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
“我不想再听任何伦敦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社交界新闻了,有想去散步的吗?”
温斯顿小姐马上站了起来:
“我想去,户外的空气永远对我的健康有好处,现在天气凉了,像这样阳光明媚适合散步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达西小姐也表示想出去走走,彬格莱先生便笑着提议大家一起去散步。于是,基蒂、达西小姐、温斯顿小姐、达西夫妇、彬格莱夫妇以及彬格莱小姐,都从舒适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仆人们为他们准备了保暖的披风,一行人便走出大厦,来到外面清凉但灿烂的秋景中。
基蒂、达西小姐和温斯顿小姐形成一组,她们走在最前面。达西夫妇自成一组,彬格莱夫妇就走在他们旁边。彬格莱小姐再一次发现自己落单了,前面三位未婚小姐明显不想接纳她这个同样未婚的小姐,达西先生让心爱的夫人那只纤巧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彬格莱夫妇也挨在一起,这三组人物都没有多余的地方来安插彬格莱小姐,她只得在他们之间忽前忽后地走着,时不时地在他们的聊天中搭上一两句腔。这样的情形,倘若换了别人,也许就会深思一下为什么自己会落单,但对于彬格莱小姐来说,她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情操,于是在她心里,除了对此感到不悦之外,并没有任何智慧的思考。根据上流社会的礼节,作为彭伯利的主人,达西先生和夫人,甚至是达西小姐,其实都有义务在这种时候去照应落单的客人,否则就显得有些失礼,但由于一些连读者们都知道的理由,三位达西此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执行这项礼仪,而他们也知道,以彬格莱小姐经常自取其辱的行为来看,她也并不会因此感受到多么巨大的不快。
深秋时节,彭伯利周围的景致越发醉人,人工湖畔的山坡上,树叶已经集体呈现出五彩缤纷的颜色,远处的田野上,草色也还绿着,衬着碧蓝的湖水,色彩对比之美令每一个看到它们的人都为之深深陶醉。
温斯顿小姐一边走,一边对基蒂说:
“伦敦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一个各种谣言四处飞舞的地方,当我还住在那里的时候,就看到这一点了,似乎很多人都把各种空穴来风的新闻当做晚餐来品尝,但真正确凿的消息却没有几条,就连报纸上也常常登载假消息,今天报料,明天辟谣,完全不负责任,但人们大都看得津津有味,因为那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我明白,谢谢你,”基蒂由衷地说,“我想,也许这就是我父亲如此不喜欢城里的原因之一吧,虽然乡村里的人也喜欢听各种新闻,但至少没有城里人这样夸张。”
“乡村里的新闻的确要比城里简单得多,可乡村的美景却远比城里出色,有时候我想象不出,在不是因为职业或是其他一些必要原因的情况下,为什么有人偏偏会喜欢住在灰尘四起的城里,而不是清新洁净的乡村呢?”达西小姐说,“不过,我倒是发现,以前总是炫耀伦敦繁华、瞧不起乡下地方的彬格莱小姐,这一次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来就把乡村夸耀了一番,还不忘提及已经易主的内瑟菲尔德。”
“我很喜欢我哥哥的新家,”温斯顿小姐笑着说,“但也不至于骄傲到需要倾听她的赞美,我相信我哥哥也会是同样的想法。作为一个商人和工厂主,以及他的妹妹,我们最大的本领,就是从来不会理睬那些我们不喜欢的人的任何说法,无论是虚假的恭维还是真实的诋毁。我哥哥相信他的价值,因为他为英国的发展付出了实际努力,我也相信我的价值,至少我的存在能给他带来快乐。”
“哦,你可不仅仅是给你哥哥带来了快乐,至少还给我和基蒂带来了快乐。”达西小姐说。
基蒂听了温斯顿小姐的话,也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尽管她依旧受困于彬格莱小姐说的那些关于斯宾赛先生的传闻,但至少另外存了一份希望,她相信,只有温斯顿先生的信才是可信的,假如他没有亲笔写下那个不幸的消息,那就说明,并没有那么不幸的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