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涵君从会客厅走出,已是酉时一刻,她抬眸望向天侧,夜幕像是青黛色的汪洋,慢慢浸淫着整个河池王宫。今天又到迟暮之时,感觉时光似是流水流过般快速,她目光定格在天边,那儿一朵云随意的飘动着,犹如一节羽毛,浮动在水中,像是将要慢慢地沉寂。她轻叹一口气,低下眉头,眼中烟波流去,黑眸苦涩无光。她并没有回寝室的打算,踱着步子,朝着翠儿住的俞静院走去。
俞静院离她住的碎青殿并不遥远,是宫女居住的地方。天启未亡时,里面原本可住三百多位宫女,如今住着的仅有五六十个,都是随侍紫宸军的宫女。
陈涵君走进翠儿居住的房间,里面有十张卧铺,灰黑色的桌子椅子,有些陈旧的味道。她转眸朝着睡塌上看去,十张睡塌如今只有翠儿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显得有些空荡,她的娇弱的身躯被青藏色棉被包裹着,显得有些笨拙。
屋内虽然点了炭火,却依然有些凉飕飕的,陈涵君朝着四面墙壁望过去,才发现靠近翠儿卧铺的窗户,窗纸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洞正好对着翠儿,风不停地从洞外吹进来。陈涵君走过去,从桌上拿起一块废旧的布,将它揉成团塞到洞中,让它不再有风透进来。
**上的翠儿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脸色,犹如素白手帕,无一丝血色。她的嘴唇依然有些发紫。陈涵君走到翠儿躺的地方,坐上卧铺,将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感觉不太凉时,方将手附在翠儿脑门上,翠儿仍在发着烧,头有些热。
她快速地走出翠儿居住的房间,叫一个宫女去找医官,自己则又回到房中,取了一盆凉水,净了帕子,随后将帕子附在翠儿的脑门上。
半柱香后,一位中年医官被那位宫女带进来,他身着藏青色官服,身材魁梧高大,脸上,一对月牙形浓眉,勾勒出几分俊逸。他朝陈涵君恭敬地施礼,“公主。”
陈涵君也没说什么,转过脸,看着脸色苍白的翠儿,说:“快过来看看翠儿,她好像发烧了。”
男子立即起身,走到榻前,抬起翠儿的手,神情严峻的,替她切脉。稍许,他轻轻放下翠儿的手,说:“公主莫担心,姑娘并不严重,微臣为姑娘开副退烧药就行。”
军中的医官最常见的病情,便是刀伤和发烧。行军打仗的,说不受伤是不可能的,受伤过后如若处理不当便会感染,随后便是发烧。
陈涵君微微放些心,对中年医官说:“有劳谢大人了。”
男子微微躬身,恭敬的说:“公主客气了,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男子稍顿了一下,续道:“公主如若没有其他事,微臣就下去开药方了。”
“好,我送送大人。”
“公主不必,公主只要派一个侍女,随我一同抓药即可。”
“好,我叫绿萍随大人一同前去。”陈涵君将一锭银子交到男子手中说道:“翠儿的病,就有劳大人了。”
男子推辞道:“翠儿的病公主不必担心,微臣定会照顾好。这本是微臣的职责,公主不必如此。”说着将银子还给陈涵君。
陈涵君眼眸微亮,如星辰落入其中,笑道:“那好吧,大人慢走!”又转身对身边的绿萍说:“萍儿,陪大人去抓药。”
绿萍说了声“是”便出了房间。
房间内已经点上灯,陈涵君站在门前,地上影子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前方廊柱上,她望着医官走出俞静院,眼眸笑意如春风吹拂柳枝,清晰灵动。嘴角也弯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心道:谢大人真心是不错的,侍卫马稷也是不错的。
这两个人不担高位,倒是可惜了。一个内敛持重,一个清正廉风。
※
夜间稀稀碎碎的下起雪,如鹅毛似的雪花翩翩,轻快地在风中流窜,因是快到新年,倒是多了几分祥瑞的意味。
河池城外一路人马朝着内城走来,整齐划一的步伐,惊扰了道旁入睡的人家,人们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心中有几分担心,正担心着,便听见一阵马蹄飞奔而来的声音,盔甲摩擦的声音,随后一男子说:“五殿下,左将军已经到了河风,说不准一炷香后,便会进城。”
黑夜中想起了男子的沉沉声,“沈将军现到何处?”
“沈将军已过含关。”
随后又只剩下,马蹄声,铠甲摩擦声,夹杂在风中,渐渐远去。
河池王宫中。
飞雪报喜,白色雪花附着在长长的宫道上,似月光皎洁映照,隐约柔亮,婉约柔情。一宫人提着宫灯,快速地穿过宫道,直奔梦园殿而去,手中的宫灯,在黑夜中,黄光绵绵,似花开一簇,莹照着周边雪花银白灿灿。
那宫人到了梦园殿,对着门边守卫说些什么,侍卫脸上立即附上欣喜之色,急忙转身敲门,“殿下,五殿下回来了!”
梦园殿内,烛火被点燃,亮光穿窗而过,映照着四下里无端的多了暖意。随后,薛云风被披着白色大氅走出来,问道:“五殿下,现在何处?”
宫人立即低头,说:“现到了明华殿。”
薛云风立即踏入雪地中,朝着明华殿而去。
陈涵君隐隐约约听闻外边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从**上坐起,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胸前,对着外边守侍的宫人说:“来人啊,进来把灯点着。”她侧头看向外面,白雪染着色泽,使窗纸镀上了一层莹白。
筠意推门进来,点着了灯柱上蜡烛,陈涵君略含困意的问:“外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筠意搓着红彤彤的小手,眉色轻挑,笑着说:“听宫人说,五殿下回来了。”
“五王爷回来了?”陈涵君睡意全消,一对凤眸被烛火,照的明亮,似阳光照在河水上,波光粼粼。
“是的,公主,听说左将军,沈将军也快要进城了。”
陈涵君看向筠意冻红的小手,心中一丝心疼袭来,“筠意,你到炉边烤烤火吧。”陈涵君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带着睡梦时的柔绵。
筠意两只眼睛眨巴了两下,笑了一下,跑到火炉旁,坐下来,眼眸中火光闪闪亮亮。
窗外有风吹声,让人听了甚是冷寒。陈涵君看着筠意的瘦小的背影,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淡不去的心慈。说道:“筠意,外边冷,你就在外间的睡塌上睡吧。不需要人看守了。”
筠意低垂着头,眼中好像有泪光,转过身子,对着陈涵君说:“公主,你真好。”
陈涵君对她一笑,若清泉恬适漫过翠草沟渠,她将**内侧的苏锦棉花被递给筠意,说道:“去睡吧,还有两更天,天就亮了。”
筠意哭得像个孩子,用衣袖擦着流淌在脸上的泪水,走过来,接过被子。
“去睡吧。”
筠意泪眼相望,“嗯”了一声,慢慢地朝睡塌处去了。
陈涵君仰头躺下,双眼无波的看着帘帐,似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