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涵君走出客厅,回头看了一眼薛云宏,薛云宏一身蓝衣如水流一泻而下,臂膀慵懒地担在八仙桌边缘,袖口逶迤若群山绵延。
白衣男子伸出一只手,身子半俯,说:“主子,请。”声音好听,但无一丝感情。
陈涵君和气地说:“你腿脚不方便,让别人带引就好了。”
白衣男子依旧保持半俯身的样子,说:“不远。”
陈涵君也没有在勉强,按着白衣男子所指的方向,一步一步的朝着东边的木楞房而去。
白衣男子姓贾名子伦,是薛云宏的部将,因着一次领兵突围时,腿被敌军射来的箭镞击穿,于是落下残疾,不得再领兵作战。薛云宏体恤他劳苦功高,便赐他一处府邸。
此处虽是一处府邸,却是足足的当了军用,原本府中没有望角楼,后来薛云宏长驻兵此地,便在贾府建了四个望角楼,除了东南、西南的望角楼外,还有东北、西北角也有两座。
爰此,贾府实则并非贾府,更像是薛云宏的另一个别院。
——
大厅中,薛云宏依旧慵懒地靠在八仙桌边沿,一身如水洗的蓝袍,托出他英俊非凡。他闭着眼,一只手臂担在桌上,手指轻点着眉梢。
厅中,跪着一个青袍男子,他双手按在地上,脸上已被冷汗侵染,身子瑟瑟发抖。
薛云宏睁开眼,一双黑眸中,冷光凌厉,若是来自地狱之源的闪电,他旧话重提道:“四方城军马,前日遭贼子偷袭,损失惨重,有人通传说军中有内奸。”他上身上前倾斜,眼中冷笑迭出,说:“王将军,如若抓住那个内奸,你说该如何处置?”
下首人,按在地上的双手,无序的抖动,结结巴巴地说:“军……法……处置。”
“好!王将军说的好!”下首人被薛云宏这么一叫,手臂一软,身子一倾,匍匐在地。
薛云宏并没有再看下首人,双目充血,厉声道:“就按王将军所说的,将王将军拖下去!”
薛云宏话说完,便进来两人将趴在地上的人拖了出去。那人面色惨淡,一双眸子无神,若是死人一般。
薛云宏治军一向严厉,厅中他人已经见怪不怪。
厅内很安静,无一丝响动。众人大气不敢出,低着头。
薛云宏双目慵懒的闭着,蓝色如洗的衣袖半垂在桌沿,脸上依旧冷然,若寒冰腊月。
忽然,厅中进来身穿玄甲的男子,他半跪于厅中,说:“主子,膳食已经备好,不知在何处用膳?”
薛云宏睁开眼,支撑着他的手臂微动,衣袖如水流尽数滑下,他说:“将膳食摆到夫人房中。”
“是!”男子领命而去。
——
陈涵君住在东面的可可居,也不知道是谁起的这个名字。陈涵君进屋,便闻见了淡淡清香,她望向屋内,打量着面前修葺整洁的房间。
房间不大,也不小,分为四间,除了她正处着的小厅堂,东侧还有两间,西侧一间。东侧房被几层帘帐遮挡,,看不清里面具体的布置。而西侧却是茶饮间,摆着一张桌子,两只圆凳分与两侧,靠南窗子旁是修了坐塌,坐榻上放置一棕色矮几,夕阳透过窗子射进来,落在矮几上,上面的水色花纹,被它一映,若是染了色,旖旎风情。
此时,白衣男子还站在她身侧,他说:“主子若是无其他吩咐,子伦便下去了。”
陈涵君转过身来,向他点头,说:“贾将军慢走。”
陈涵君不知贾子伦心思有多深重,但是从他脸上看来,一点看不出来,要么是跟着薛云宏身边久了,学会了隐藏心事,要么是压根他没有心事。不过看他有些孤单的背影,心里到底含着怜悯。
——
转眼便到四月,桐城河河畔的虞美人已经开放,倒映在河中,美丽妖娆。
前天,薛云宏外出调查四方城军营遭偷袭之事,简单交待一下,便出发了。
这日陈涵君待在府中无聊,便带着翠儿和筠意,一同出来逛逛。所喜的是桐城是一个好地方,有山有水,走在街道上,抬头可见远处隐隐约约的山,低头便见到当地淳朴的民风民俗。
一个老人叫小辈递来一个矮凳,他便蹲在门前,抽着旱烟,灰白色的烟雾,从烟斗中散发出来,沿着墙壁慢慢上升,竟也像是腾云驾雾。
老人旁边蹲着一个身穿红色袍子的小娃娃,低着头,玩着一只陶瓷烧制的小鸭子,这种玩具陈涵君小的时候也玩过,现在见到,分外亲昵。
四方城是紫宸军常驻之地,几月前攻打天启时,也从四方城调集了一些兵马,四方城兵马一向骁勇,如今出了乱子,主帅定要去查个清楚。
前些天,薛云风派信差传信过来,说他过几日就能到达,陈涵君想想日子,他应该快来了。她依稀记得几月前见过的那一身白袍的男子,笑起来,像个孩子。
她在河边站了一会儿,便回贾府了。
——
陈涵君刚回府,一侍卫便上前奏报,说:“主子,殿下在后山遭敌人埋伏,如今下落不明。”
陈涵君听了他的奏报,一怔,随后低眉打量着跪在下首的人,见他一身铠甲,几处破损,胳膊处被刀剑割破,血凝在那处。
她靠在椅子上,让翠儿端来一杯茶,她打开杯盖,便见几名男子不经通传便闯进来。
陈涵君像是没见到他们一样,轻轻用茶盖荡去茶末,饮了一口。
一个长得粗犷的男子上前来,不客气地说:“主子,殿下如今下落不明,你还有闲工夫在这喝茶?”
翠儿站在一旁怒喝:“放肆!你敢这样对夫人说话!”
陈涵君放下杯子,轻挥手,让翠儿退到一边,她抬眼见其他人脸色也是担忧状。
她站起来,说:“将军带我去看一下地形图。”
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低下头,伸手说:“夫人,请。”
——
陈涵君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地形图,心里推算着策略,她看着地图,问:“殿下是在回来的路上遭人埋伏的吗?”
刚才那名侍卫低着头说:“是!”
陈涵君将手指在后上的位置上,然后用手在其周围画了一个圈,回头问身后站的几人,“你们手中有多少人马?”
刚才那男子说:“六万多人。”
陈涵君说:“好!”于是转身,“你们围过来。”
几人围拢过来,陈涵君指着地图,对他们交待了各自查找范围,后山一带山脉众多,陈涵君猜想薛云宏要么躲在后山中,要么抄小路避着敌人,朝桐城而来。
她不担心他会死掉,倒是担心他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