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第二天上午靠了岸,听薛云宏说,他们先去他一个朋友那里,然后再取道紫宸,至于他去那儿干什么,陈涵君也懒得问他,反正现在去哪儿,都一样,只要有好玩的地方就行。
薛云宏说,那地方好像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陈涵君低下头思量了一下,说,也许我们的品位不一样呢?我的好玩的,并不代表你说的好玩的。我打个比方,你喜欢身材偏胖的一点的女子。
薛云宏手敲着桌面,皱眉说,我不喜欢胖的女子。
陈涵君笑哈哈,那好,你喜欢瘦一点的女子——
薛云宏仍然敲了一下桌子,说,我也不喜欢瘦的女子。
陈涵君皱眉,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薛云宏挑眉,然后眯着眼睛不看她。
陈涵君气急,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假如你喜欢一个不胖不瘦的女子,但是在我看来,我更喜欢瘦一点的女子。你说,你喜欢的,就不是我喜欢的。
薛云宏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嘴角轻扬,于是继续躺在睡塌上,说,哦,原来你喜欢女子啊,这爱好倒是与众不同的。
陈涵君面向他,狠狠地皱了他一下,我仅是打个比方,谁说我喜欢女子呐。
你说的。
你——
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市集,来来往往的做买卖的人,显得热热闹闹。陈涵君从房间中走出来,打了一个哈气,于是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码头,码头上有很多人,有搬运着箱子的仆人,还有捋着须微弓着身子数着堆积在码头边儿上的货物的略微年长的账房先生,还有数不清不知道干什么的人,陈涵君朝人群看了一眼,视线落到了一个一身蓝色长袍的男子身上,男子头发用一根藏蓝色的丝带束在头上,丝带随风飘飖着,一双俊逸的桃花眼,下方是高挺的鼻梁。他站在码头上,目光朝着这边望过来,许是见到他要见的人,从明亮的眸子中,流露出几许笑意来,那笑容若朝阳般灿烂,身处其中的陈涵君,不由得感到面部有些发烫。
薛云宏从船正中的房间内走出来,走到陈涵君的旁边,一双黑眸,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陈涵君脸上的火热,立即变成了冰寒,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刚才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有得罪他。
等到她再抬起头时,她看到,刚才站在码头上的蓝衣公子哥,已经走到了薛云宏的面前,一双桃花眼中笑意更是甚了甚。
陈涵君了然的笑了笑,原来他喜欢蓝衣男子,怪不得,刚才拿他的无底洞眸孔瞪自己。
陈涵君带着狡黠笑意走过去,身后跟着翠儿和筠意,翠儿手中拿着包袱,脸上也显露出很久没出现的荣光来,而筠意却是双眼有些浮肿,低垂着头,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陈涵君转过身来问翠儿,“筠意生病了吗?”
翠儿看了筠意一眼,说:“不是生病,是没睡好。”
“我怎么感觉她像是哭过似的。”
“公主揣摩的对,她是哭了一整晚。”
“哭了一整晚?昨天晚上我见她不是有说有笑的吗?”
“那是之前,之后,她就把头蒙在被窝中哭起来了。”
陈涵君目光从筠意脸上一扫而过,转眸望向天边,云层浓密,若山峰逶迤向两侧延伸,她叹了一口气,刚才融在眼中的笑意,淡了再淡,“这丫头这般伤心,恐怕是不忍心离开那人。”
翠儿不知陈涵君说的是谁,问:“公主说的是谁?”
陈涵君脸转向她,看着她的眼睛,“你难道忘了,筠意绣的那个荷包?”
翠儿破天荒的张的嘴巴,恍然大悟般,“哦——怪不得那丫头那么伤心,原来是舍不得二当家啊。”说完,还瞄一眼站在远处,依旧楚楚可怜的筠意。“公主,那我们需不需要安慰她?”
陈涵君说:“不过,这丫头应该很快就会好的,你也甭去安慰她,让她自己忘了暂时的不舍。”
暂时?翠儿低下头,心里嘀咕了一声。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哦”了一声,低着头跟在陈涵君身后。
陈涵君也不再考虑翠儿是怎么想的,目光飘上远处翠山上的浮云,脑海中也回忆到了以前住在皇宫中的琐闻旧事。在她是七岁的时候,父皇来过她的莲雨宫,那一天正下着一场雪,门前堆积了厚厚了一层,父皇和她面对面坐着,父皇当时对她说:“君儿,你会不会恨父皇?父皇把你的母妃关进冷宫里,让你母妃一个人孤单的待在那儿?”父皇并没有让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父皇知道你会说恨,但是父皇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要自己坚强,因为在这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加的在乎自己。”的确,她当时想说恨他,但是看到父皇当时神情忡忡的模样,却也是说不出来。她自小便是看过很多书册,上面的人物遭遇要比她当时的处境还要糟糕,但是无怨无恨,她看书的时候不明白,认为他们都是白痴,为何对伤害过他们的人,他们不恨。那一刻终于明白,有的时候根本就恨不起来。
她想起更小的时候,其他宫的公主都许配好了婚事,独独就她没有被许配婚事,有一天景梧宫的三公主,也就是她的妹妹来到莲雨宫,对着她说,父皇更本就不喜欢你,其他姐姐妹妹都有了婚事,就你没有。因为这事,她还专门去找了父皇,当时父皇很和蔼,将她抱到腿上,捏了她的小鼻子,说:“君儿,难道你以后想和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吗?”她当时还小,不知道父皇当时是说的什么意思,后来,母妃死了,父皇便开始荒废政事,每天待在**,不问朝事,花天酒地。
她有一次找过父皇,当时父皇待在玉妃宫中,喝着花酒,父皇见她进来,先是愣了一下,深黑的眸子中若攒着秋天潭水的寂寥,随后,撇过视线不再看她,继续和玉妃喝酒畅玩。不过临走时,她回头撞进了父皇痛苦的眸子中,他对她轻轻的摇头,这一动作就像是须臾间,随后便不见。第二天,父皇身边的李公公便来宣旨,将自己禁足。她有些不敢相信,说要去见父皇。李公公低下头,小声地对她说:“皇上让老奴带给公主两个字,活着。皇上说,公主会明白的。”她当时苦笑,母妃临死前也对她说了同样的话——活着。如今父皇也同样说了这两个字。
后来,希尔赤攻打天启边境,天启完败,然后皇宫中便有人吹嘘自己,说什么佳慧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所不能,其实她自小便不喜显山露水,有些大了,便被父皇禁足,他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于是,希尔赤便是要求和亲,要求和亲的人便是她佳慧公主。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并没有被送去和亲,换来的是希尔赤大举进军。然后,便是皇朝人的逃窜流亡。
如今,天启已灭,父皇也不知到了那里。她微微转过目光,终是明白了父皇的那句话,“但是父皇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要自己坚强,因为在这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加的在乎自己。”
她现在懂了,原来父皇一直深爱着她。
至于父皇为什么将母妃关进冷宫里,也不过是避讳着他人的目光,当时大权已经旁落到皇后党手中。父皇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以推开母妃的方式去爱她。只是,没有料到的是,皇后并没有放过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