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客气了,反倒让我有些话不好说了!”老人笑了笑,摘下眼上戴的金丝眼镜,放在茶几上,这才接着慢慢地说:“先说说我的病。前段时间,我得了带状疱疹,到贵院皮肤科就诊,选择中医治疗,那大夫给我用了一个多月的药,内服加外敷,三天一挂号,就诊时处方照抄,却不见明显效果。无奈之下,我托人请客送礼,讲明有要事等病愈后处理,结果便给换了处方,更诡异地是那病不到一周基本痊愈了。我欲闻其详,回说中医治病先调节全身后对症治疗,对体弱老人不能直接用猛药。再说另一件事,我的一个女家人胀痛,接诊医生将各种极端可能性告知,引起全家人数日恐慌,各种检查诊疗统统做了一遍,后确诊囊肿,门诊手术几分钟摘除后走人。说实在的,我的家庭条件尚可,可若都这样,经济条件稍差些的人家如何经得起折腾?”老人讲话平白直叙,语气有所变化,情绪却无任何波动。
“老先生,就为您一把年纪,我就称您华老吧。”谭重斟酌了一下接着道:“华老,我以前是从事行政工作的,来到这里工作还不到三个月,对于诊病治病这些专业方面的事情不熟悉,以后我会多增加一些这方面的学习和了解,以能够做到有的放矢。您今天反映的情况,似乎与医德医风有关系,今后我们会加强这方面的教育,做到真正地为病人着想,为患者服务。绝对不允许医护人员为了增加门诊量、增加检查和治疗收入等,而变相地强加给患者负担,也不能在我们这一代让‘白衣天使’这个称号变质变味!”顿了顿又感慨了一句:“白衣吗,就要保持纯洁、朴素,但有污点,极为显眼,众目关注!所以,作为医务人员,干净最重要:心要干净,身要干净,衣服也要干净!”
“说得好!虽说我以我的经历对你反映了两个问题,但我却不是来投诉的。如果真要投诉,对于现在的医院来说,这两件事情却又微不足道了。近些年来,随着人们对健康的需求和对生命的关注,医药卫生行业已成强势,而道德和制度建设却相对滞后,导致行业内作风混乱、道德滑坡,逐渐演变成了社会上人人咒骂却又人人屈从的顽疾!我看你似乎正在用强硬手段试图变革现状,这才有了与你一谈的想法。”
“华老好像没有从事过医药卫生这个行业吧?”谭重疑惑地问道。
“以前从未接触过!”华文德干脆地否认。
“那么,华老想从哪方面插手这个行业,从而按自己的意愿去改变这个行业呢?”谭重这时的话语已经显得饶有趣味。
“你怎么会这样说?”华文德颇感奇怪地望着谭重问。
“因为我想不通那两个病案与我的讲话有什么关系,想不出您今天来与我交谈的目的。”
“然后呢?”
“然后就猜想您的身份,透过您的谈吐和举止,我想您不是退休高官就是商界大贾,可惜我不是本地人,不然早应该知晓老先生的意图了!”
“哈哈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要说我的身份,却既未出过仕,也未经过商,也就说不上高官商贾了。倒是我父辈曾经做官,我子辈现在从商。我吗,不瞒你说,大半生所做的是农村中最苦、最累、最脏的差事,惭愧,让你走眼了!”华文德笑哈哈地说着,端起面前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水,静等谭重下文。
“奥,我有些明白了,按照您现在的年纪,您所说的大半生应该是在八十年代以前,嗯,你在那个时代是被专政者。”谭重有些恍然。
“不错!父亲留给我一个身份,让我受用了几十年。我留给儿子一点小聪明基因,让他在这个开放的时代中一展身手所以说,时代改变一切!我们祖孙三代命运完全不同,却都为时代所造就!”
“那么,华老先生如今意欲何为呢?”谭重转回了话题。
“言之尚早,言之尚早!但我很欣赏你,希望有机会能够让我的儿子高攀与你交个朋友,他对你们这一行好像有些兴趣,你们在一起聊聊,或者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也要回家去了。”华文德说完,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慢走,我送送您。”谭重赶忙站起来送客。
“不送不送,请留步!”华文德与走过来的谭重握了握手,出门而去。
谭重微微摇了摇头,又不自禁地笑了笑,然后回到门内,刚要关门,却见保卫科长夏忠海急匆匆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说:“谭书记,刚才办公室接到电话,廖小凡的对象张东庆说他老婆被你欺负,要带人来把你灭了。刘主任让我们保卫科安排一下保卫工作,并征求你的意见问是否报警,还建议你暂时回避一下。”
“回避?为什么要回避?我们做事按规定、讲原则,堂堂正正,怕什么歪门邪道!让他们来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凭什么本事把我给灭了!”谭重将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谭书记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夏忠海劝道。
“老夏,你不用忙活,这个社会还没那么乱,我也没什么可怕的,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到时报警就是了。真正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不信你等着瞧!你放心回去办公吧,他们就是咋呼一番给自己个台阶下而已,没事的,啊。”谭重把夏忠海让出了办公室。
这一天还真就那么平静的过去了,让知道此事的人内心颇感失望你说你咋呼得挺响,除打电话给院办外,还到处放风,结果人家不躲不避,就在这等着你,你怎么不来了?弄得我们还假惺惺地轮流去安慰了半天,呸!
葛存强就更是郁闷!自从来到这个医院里,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官运太背,其他都顺风顺水。张书记、胡院长都和自己掰过手腕,最后都败在自己手里。当年,院长助理刘允禧分管仪器设备、医疗器械和卫生材料的供应工作,自己稍使手段就让她回家看孩子去了。现在,无论药房还是器械科的主任,都没有进货的权利,全都由自己把持,其他的人也就空担个名声而已。多少年来,无论在会议中还是在酒桌上,只要自己说话,没人敢再说个“不”字,心情不好了闹闹会场、耍耍酒疯,任谁都得躲着自己!可是,那次在雅容医药的庆典酒会上,第一次相遇,自己就落了下风,更要命的是他阴魂不散,竟然跟到了医院里来,难道真是来了命中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