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重感到郝老六的情绪不好,觉得对于一个应该在七十岁左右的老人来说,反思过去有些残忍,便不再询问这些事,但两个人这么走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又回到刚才的话题,说道:“就因为这些,华府便没再重建,对吧?”
“住在里面的总共还不到十个人,与过去的所谓‘大家族’已经毫不相干,还去建什么门楼子,恢复什么华府啊?再说了,华翔认为,他们原先的华府门朝仙台,本意是与仙为邻,沾些仙气,结果在七几年的时候,那个沈万闯带了些红卫兵过来一顿乱铲乱刨,把那个传说中的升仙台给硬生生地平掉了!嗯,说起来,这两家的旧怨未解,又添新仇,与这事也有些许关系。况且,你神来村的人不去铲平神来峰,却跑到我们村搞破坏,是有点不讲理!”郝老六道。
谭重就想,怪不得华翔神神道道的,原来家门口就有个升仙台,而且家族也颇具神秘色彩!而梓园的主人沈家更为神秘,把个黄金床搞得成了精,却原来也是有渊源的!升仙台,神来峰,好家伙,都与神仙是亲戚,能不神秘吗?
郝老六边走边说,即像是在给谭重讲过去的故事,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时候,华翔还很年轻,在与我女儿结婚后,本想把大院整修一番,却总是对当时的政策拿捏不住,抱着看看再说的想法,不知不觉就耽搁了下来,加上后来进城发展,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也就没了想法。”
谭重就有些黯然。世事变化无常,岂是人力所能左右!
当然,若是人力能够左右,也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力!
那得有曹那样的狠心:只叫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那得有武则天那样的志向:做人要么流芳百世,要么遗臭万年!
那得有伟大领袖的气魄:天若有情天也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我有什么?从小就容不得些小事情,听不得闲话,这点胸怀能成什么事?还有,作为一个男人,家就是一个概念,怎么能够为了婆媳争吵便躲避起来日日买醉呢?这境界就比华翔差了许多!”谭重心中想到,隐隐觉得,华翔是否也在有意培养自己呢?
“前面就是升仙台了,虽说已是破败不堪,却仍然是仙台村的标志,不可或缺。所以,近来有很多村民又在商讨重修升仙台的事了。不过,奇怪地是,华翔对这事表现得却不热心,让许多本就对他有些意见的人,趁机说他在城里住惯了,不再热心家乡的事。”郝老六领着谭重漫步来到了村外的一座小土山边,指着一处山坡道。
谭重望着那个小山包,突然有种想笑的莫名冲动。
升仙台?太牵强了吧?怎么看着都像是个土堆子,怎么想象也找不到一丝仙台的影子!谭重看着、想着,心中就觉得很好玩。
“你笑什么?”郝老六突然问道。
谭重愕然回头,不自禁地瞪着郝老六,心中道:“我只是心中笑了一下,脸上应该没有一点儿笑的表情,他怎么看到我笑了?难道说,笑真是藏不住的?怪不得佛家有语云:相由心生。”
“是不是看着像个小馒头似的,称为升仙台有些可笑?”郝老六见谭重怔怔地望着他,却没说话,便又道:“呵呵,我也是觉得非常可笑,不过是因为这台子是我们村的象征,也是村名的来历,所以平常不能说什么,但是,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呀?”
“还升仙台,也就是他们这些财主们相信这一套!”郝老六说完之后,又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
谭重也不管郝老六叨唠些什么,转头去看那个所谓的升仙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不自觉的就迈步向前走去。
“走错了,谭书记!华府在这边。”郝老六在后面喊道。
“郝大爷,我到上面去看看,要不你在下面先等一会儿吧!”谭重答道。他似乎很急,答话时头都没有回。
“请问谭书记,你是不是共产党员?”郝老六跟上来问道。
“我自然是。要不是党员,哪来的书记这个称呼?”谭重奇怪道。
“哈哈,这我倒忽略了!那么,我们共产党员是无神论者,怎么能对这些唯心的东西感兴趣呢?”郝老六道。
“若是不存在,我们就找到作假的地方,揭露出来!若是存在,那就研究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不是很好吗?”谭重道。
“是很好,很好。”郝老六忽然觉得没了话说,嘟囔道。
走到了山包的顶上,谭重向下看去,不觉吃了一惊:原来这山的那边另有一番模样。
若是单从山的南边来看的话,这不仅是一座山,还应该是一座峰,峰岭陡峭,高耸入云,似乎不可逾越。在山峰东侧是一片山岭,很难想到上面不远处会有一个大型批发市场坐落。在山峰的西边却是另一番景象:似乎是非常遥远处有一个村庄,村庄的高度堪与这个土山包持平,却是郁郁葱葱,自下望去,犹如海市蜃楼一般,甚是美丽,还有些神秘。
谭重是将自己置身悬崖之下然后反过来向这边观望得到上面的印象的,略一摇头回过神来,再向西边望去,虽然没了海市蜃楼般的幻象,但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个村庄,只是没了遥在云端的感觉而已。
“那是神来村,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山中村!”后面有人道。
谭重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华翔已经站在了身后,正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感觉到?”谭重笑着道。
“你已经是神游天外,进入忘我之境了!”华翔道。
“我也感到奇怪,刚才到了这山顶上之后,感觉在下面浏览周围的景致会好一些,忽然之间,便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山下;在山下看了一会儿,望着那个如海市蜃楼般的村庄,就觉得还是在上面能够看清楚些,便忽然就发现又站在这里了。很奇特的感觉!”谭重道。
“这还算不上奇特,能够算得上奇特的事可太多了!”华翔仍然笑眯眯的样子,然后圣手指着神来村的方向,对谭重又道:“多少年来,他们守着‘神来’的传说,自豪着村庄的美丽;我们向往着‘升仙’的故事,为曾经的得道成仙者而骄傲。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自然就导致了观念上的冲突和认识上的碰撞。说到家,就是天上和人间的选择!”
是人间,还是天上?谭重一时间陷入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