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丁小丽陪陈二在厂里转了一圈,检查了各科室、仓库、机器设备,没有见任何异常,陈二一边检查,一边告诉丁小丽,以后,哪里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丁小丽在公司好多年了,还从来没想到过这些问题,经陈二一说,她觉得,是这么回事,是如他所说的,需要特别注意。
上班的人,陆续到了,大家这几天无心工作,一到班,几个人就相互打听昨晚闹的结果,原来,他们当中,有昨晚没有来参加闹事的。丁小丽说:“有什么好闹的,公司改制,全国都这样,哪是李总要这样弄的?国营公司,他当领导,吃香的喝辣的,不行了,拍拍走了,倒霉的是我们,改成股份制,不行了,我们拍拍走路,亏掉的是他们的。这样,他就不敢再大吃大喝大用了,经营也就更加用心了,我们反正拿工资吃饭,到哪儿都一样。”本来议论喳喳的几个人停下来,听丁小丽一通说,觉得有道理,大家觉得这小丫头一夜之间长见识了,怎么平时没发现呢?一个女的说:“小丁啊,看不出来啊,你是在哪儿学的啊,咱姐儿几个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高的学问呢,你看问题挺透彻的啊。”丁小丽说:“王姐,这不都是电视上说的吗?上次开会,李总不也这样说的吗?人家美国为什么拿那么高的工资?就是因为他们股份制搞得早,我还嫌他们搞晚了呢,再不搞,我退休之前也拿不到高工资了。
”“咦,这小丫头夜里遇到神仙指点了,今天怎么这么会说呢?”丁小丽心里想好笑,她说:“王姐,我们做好我们的工作,我们质检科是全公司最重要的科室,我们一大意,让不合格的产品出去了,就会影响我们公司的声誉,质量是公司的生命啊。公司没有了生命,不管谁来管理,我们都没有饭吃,这才是最重要的。”大家听后,心想:“是这么个理儿,但这不象是她嘴里说出来的,倒象是李从本嘴里说出来的,这小丫头今天怎么了。”质检科的人说了一阵子话,见丁小丽不再说什么了,开始工作了,大家都觉得她说得对,原本激动的心,也就渐渐平静了,开始了工作。
过了一会,丁小丽跑到其他人的岗位上,翻看着他们检验过的产品,王姐说:“小丽啊,你看什么?”丁小丽说:“你们不要笑话我,我怕你们一激动,将不合格的产品放跑了,我来帮你们再看看。这不,你看看王姐,这个管子的边都没磨,你也放它过去了。”王姐说:“小丽,哎,这又不是用到火箭卫星上,空调上用,有点毛边是不碍事的。你老实说,小丽,李从本有没有给你好处?”丁小丽说:“不行啊,王姐,谁拿他好处的,从头开始烂,我这不也是为大家好吗?”王姐叫王风云,笑着说:“小丽啊,你不要生气啊,你不知道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吗?你也不要担心,我们说归说,工作从来不会马虎的。刚才那个是漏网这鱼。你们大伙说是不是啊?”大家笑着起哄:“是”
改制小组进驻公司后,李从本心理压力最大,不是别的,就怕工人起来闹事,不好好工作,他对陈二说,一定要多到车间走走,好言安慰大家,多解释,绝对不准动手。陈二明白他的担心说:“李总,你怎么看不到我的进步呢?”
陈二一路走下来,最后到了质检科,王风云说:“陈总,我们的科室你就不要检查了,我们这有个比你都认真的人监督我们呢。”陈二知道她说的是丁小丽,还是故意地问:“是谁啊?告诉我,我要给她多发奖金。”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丁小丽!”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陈二说:“哦,小丽同志,工作认真负责,顾全大局,我们都要向她学习,你们不能讥笑她呀。”众人齐声:“是”又都笑了起来。丁小丽红着脸笑着,一言不吭,但脸上布满了幸福的笑容。
一上午,陈二就所有的车间、科室走了两遍,临近中午下班时,才回到办公室,感觉腿有些沉重,刚坐下来喝了口水,丁小丽哭着上来了,把陈二吓一跳,心想一定是那几个女人说些怪话气她的,只见她站在办公室门外喊:“陈二,你过来看看啊?”不仅是陈二,所有的人都吓一跳,在厂里,还没有人敢直接喊他陈二呢,陈二顾不得多想,跑出来问:“怎么啦?”丁小丽跺着脚哭着说:“我那破电动车,明明昨晚充了一夜电,可现在就是不走。”陈二和所有的人,都差点哭出来,就这么点事,何至于此啊?这不把人心脏病吓出来吗?陈二说:“走,走,我去看看,就这么大的个事,还哭?”陈二走后,办公室里的人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小丫头怎么敢冲到这里来,直呼陈二给她修电动车呢?李从本说心里明白说:“好事!好事!大家等着喝喜酒吧。”
陈二找来一把螺丝刀,三下五下,就将电动车拆开了,将里面的线的头剪去,从重接了一下,车子转了,丁小丽破涕为笑,陈二见她笑了,用脏手括了她个鼻梁,丁小丽用粉锤锤他一下,抓住他的衣角,将鼻子放在上面噌了一下。这些都被质检科和办公室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大家羡慕的同时,终于明白了点什么。王风云说:“原来如此!我说这丫头夜里遇到神仙了嘛。”有人调侃道:“王云风,你那神仙没教你啊?”大家都笑了起来。
丁小丽和陈二谈恋爱的事,不径而飞,很快传遍了全公司。有人觉得他们还很配的,有人说,陈二离过婚,丁小丽和她谈,那是看上陈二现在有钱了,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还谈什么爱情与灵魂?有人说,陈二还坐过牢的啊,别看他有钱,那钱都带着血腥味啊。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说不准命都保不住的。尽管人们议论纷纷,但没人当面告诉丁小丽听,有人估计丁小丽不知道他以前的事。
晚上下班时,丁小丽在行政大楼下等陈二,陈二见大家差不多都离去了,也关了灯下楼走,他知道丁小丽在楼下等他,丁小丽见到他下来了,上前去挎住了他的膀子问:“到哪去吃饭。”陈二说:“到外面看,那里人少就到哪儿。”刚出办公大楼,一群平日玩得好的小儿几拦住了陈二,陈二说:“你们想干嘛?”一个叫朱松的学着哭腔说:“陈二哥,我的电动车坏了,你帮我也看一下吧。”丁小丽知道他在调侃自己,上前用脚踢了他一下,朱松让了一下,没踢到,朱松说:“陈二哥,都是阶级弟兄,你要一视同仁啊。”陈二说:“去、去,早点回去。”“回去?”一个叫刘泉的说:“陈二哥,你不能重色轻友啊,这位小姐挎你这边,我们”话没说完,上来四五个人挎陈二的另一膀子。丁小丽又用脚来踢他们,他们都散了,没踢到。
朱松故意问:“陈二哥,我们是不是弟兄?”陈二说:“当然是,我们是永远的弟兄。”朱松又问:“这位是?”陈二立即严肃起来说:“你们都听好了,这是你们的嫂子,以后见到我和她时,必须先叫嫂子再叫我,听到了没有?”几个人齐声应道:“听到了!”刘泉说:“大家记好了啊,这是我们的企业文化。下面我宣布,为了我们今后有了嫂子,请陈总请我们吃饭,好不好?”陈二笑着说:“你这宣布的什么啊?宣布我请你们吃饭?”刘泉说:“我是代陈总宣布的啊。”陈二手一挥:“你们说吧,去哪里?”朱松说:“‘醉仙楼’很有特色,大家说好不好?”大家齐声:“好!”这都是一帮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小伙子,多数是公司的科技骨干,陈二平时与他们的关系非常好,他们经常敲陈二的竹杠,陈二为了揽住他们,也愿意经常请他们吃饭,陈二比他们都大,因此他们都叫陈二为“陈二哥”
到了醉仙楼,开始喝酒,陈二说:“今天我不喝酒,我要负责你们的嫂子的安全,朱松说:“二哥,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我保证按质按量完成。”陈二说:“去、去,今天这个任务我亲自完成,你们谁也别想歪心思。”坐桌子的时候,个个抢着要和丁小丽靠近,陈二说:“看你们这群细和尚,一点修养都没有,这不让嫂子笑话吗?”刘泉说:“二哥,你误会了,我们想靠近嫂子,无非是想请嫂子也帮我们骗一个。”众人说:“对,对,嫂子,你也帮我骗一个。”丁小丽笑着说:“就你们这些公猴,我怕帮你们把姑娘骗到手后,你们把人家吃掉。”朱松把筷子往嘴里一叼说:“这是我的牙齿啊?”
酒后,大家提议要请嫂子唱歌,陈二说:“今天你们去玩,我和你们的嫂子就不去了,改天,我请你们。”大家说:“重色轻友!”陈二不理他们,带着丁小丽走了。在路上,陈二拉着丁小丽的手,说:“小丽,你了解我吗?”丁小丽说:“了解啊。”陈二说:“你了解我什么?”丁小丽说:“我了解你为什么会到我们公司里来。”陈二本想问她知不知道他离过婚,没想到,丁小丽在暗指他坐过牢的事,陈二有些意外,又问:“还有吗?”丁小丽说:“还有,还有就是,我认识张芳。”陈二停下脚步,拉住她,重新打量了起来,丁小丽说:“是你让我说嘛。
”陈二问:“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丁小丽说:“刘颖告诉我的,她说你是个好人,可总被人算计,吃了大亏。”陈二觉得刘颖这个名字好熟,但想不起来了,他问:“哪个刘颖?”丁小丽:“就是送照片给你的那个刘颖。”陈二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丁小丽对我了解这么多呢?”陈二:“你不后悔吗?”丁小丽:“后悔啥?我早就注意你了,可你见到我,总是不注意看我,我也是个命苦的人。”听她这么一说,陈二心想:“不会也坐过牢或离过婚吧?”于是,问道:“你怎么苦?”丁小丽眼泪含在眼睛内说:“我从小就没爸爸和妈妈。”一句话说得陈二心酸肉麻。
陈二问:“怎么回事?”丁小丽说:“那是一个隆冬的季节,快到过年了,大雪连续下了近一个星期,平地积雪有三尺厚,我就在那一天的傍晚降生了。出生后,家里的人一看,又是一个丫头,准备扔进垃圾箱里不要了,因为,在我上面,妈妈已经生了三个姐姐了。家里人简单地用了块布包了一下,扔到了垃圾箱里,一会,一位拾荒的老人,发现了我,解开布包一摸,身上还有一丝热气,她就是我的奶奶,她赶解开胸前的衣服,将我贴着她胸口捂,那是隆冬的季节,谁有勇气在大雪纷飞的天地间,解开衣服暖别人啊?就这样,她把我抱回了家,硬是将我捂过来了。老人老伴已经去世了,无以为生,就靠捡破烂过日子,她自己可能有半个世纪没买过衣服吧,我穿的衣服,也是左邻右舍送过来的,嫌大了,她给我改一下,嫌小了,给我接一下。
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但,她总千方百计地让我吃饱,有时拾荒遇到人家要倒掉的菜,只要不坏,她就会说:‘倒给我,我有个孩子呢。’时间一久,小区的人看到她,就送上一碗饭菜,说:‘带给孩子吧’,我估计我没喝过奶粉或牛奶,就这样,我度过了我的童年。我没上过幼儿园,到上学时,政府让我免费入学,我学习的天赋很好,几本上都是全年级第一,上完初中,奶的身体不行了,荒也拾不动了,我不能再上学了,就出来找工作了,工作还不到一年,奶奶去世了。“说到这里,丁小丽已泣不成声,陈二也泪流满面,他紧搂着丁小丽说:“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哭,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丁小丽哽咽着说:“我怕你看不起我。”陈二紧紧地搂着她说:“傻丫头!”陈二这才想起,每次看到丁小丽时,无论上班还是班后和他约会,穿是都是公司里发的工作服,一身天蓝色,这哪是一个少女的装束?陈二心里想:“我要尽快给她买几件衣服,享受一下最迷人的少女时光。”
陈二将丁小丽送到了家,那是一间只有十来平米的低矮破旧的小房子,室内光线极暗,谈不上通风透气,收拾得很干净整洁。陈二从后面摘下一串钥匙说:“你明天不要去上班,将家搬进我那房子里去,我再派三个人来帮你。现在早点休息吧,我走了。”说完,陈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回公司去了。
丁小丽想起,刘颖不止一次对她说:“陈二头脑简单,但人很好,常常被人算计。如果有个好女人帮他的话,这小子是有说法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想到,陈二不久竟到她上班的公司里来当领导,丁小丽每次从行政大楼下经过时,都会向楼上多望几眼,希望能看到陈二,她更希望陈二能发现她,但大多次都不能实现心中的愿望,有时,她发现陈二的身影,会故意迎上去问候:“陈总好!”陈二也礼貌地说:“你好!”从来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那天晚上,公司的人私下说好一起珐厂里闹事,丁小丽也跟着去的,没想到,李从本没出面,陈二出面了,而且将大伙劝散了,丁小丽更加觉得刘颖说的不错,人散去后,她鼓足勇气,去找陈二,没想到真的找对了。陈二走后,她心里暗自高兴啊,她自己明白:“我丁小丽不敢高攀条件好的人,有陈二,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