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神情依旧迷茫。他将画轴合起掷与丞焰:“这画我没有见过,也不曾认识贤侄的那位妾室。”看棠棣神气倒没有怀疑丞焰的来意,胸怀坦荡,倒让丞焰十分佩服。
“我们不说这些了,爹爹为什么会在这里?离开这里,和小雨一起生活好不好?”棠雨见画轴的事已经没了下文,丞焰又一脸沮丧,干脆岔开话题。
棠棣呵呵一笑,对女儿说道:“爹爹留在这个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空空幽楼,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过今天看见小雨成长坚强了不少,爹爹很是欣慰。”
棠雨却又抽噎起来:“才不是,没有爹爹,小雨一天也不快乐。那日暗巫狗告诉我爹爹得暴病而亡,却不让我看到爹爹遗体一眼。小雨一直在猜,难道爹爹的死另有隐情?爹爹把真相告诉小雨好不好?”
棠棣安慰道:“没有什么真相。我困于幽楼苟延残喘,是为了继续承担自己的使命。小雨也是一样,要勇敢担起自己的责任,整天缠着爹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即使今天我们重聚,将来也终会有一天要分散的。”
“这……”棠雨被父亲阻得说不出话,低头思忖片刻,才抬头问道,“可是爹爹,没有你在,小雨总是做错事。小雨偷走法杖,让太师父为难;好不容易带来水之守护给太师父的密函,却送都送不到……”
棠棣眉头一皱,打断棠雨:“什么密函?”
棠雨拍拍头,自己刚才竟忘了说这一节,忙从怀中取出密函递与父亲。
棠棣手指一绕便将加了封印的书函打开,一边扫读,一根手指还在信纸上绕来绕去;一张脸却冷如坚冰,看不出任何神情变化。
“我已了然。”棠棣将书函封好,“我这就将密函以空间法术传给守护大人。”说着手腕一转,那一纸密函就在棠棣手中消失不见。
棠雨点点头,心中如释重负。一旁的丞焰却留了个心眼:这空间法术以棠棣的灵力都会,那水之守护一定也会。她为什么不自己传信,而一定要经棠雨的手千里迢迢送过去?
难道水之守护有什么别的目的?还是她另外交代了棠雨什么话,要她亲口对木之守护说呢?
丞焰也不再乱猜,如果真是这样,那句话一定非常重要,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丞焰回神时,棠棣已经在交代另一件事情:“小雨,为父再指点你一次。你觉得冥界得了火神,会先去对付谁?”
“当然是裁锦宫。屠魔圣战之后,金都已经是一片废墟,所剩无几的裁锦弟子也都成了散兵游勇。要以火神之力降服他们,根本易如反掌。”棠雨一口气答着,一旁的丞焰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棠棣移到根本看不到任何外面景物的窗前,望着西方:“正是这样。即使不用相克的灵石,也能收服裁锦宫。可惜妖界目前恰恰只找到火神,一连拿下两派的计划告败,正给我们留下了机会与时间。”
“所以我们一定要在妖界之前找到余下的灵石。”棠雨使劲点点头。可她眼前却突然浮现出绯雪母夜叉般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噤。
“好。”棠棣见女儿还是很懂事,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小雨还有什么要问为父的?”
棠雨听话,脑中一时千头万绪,反倒问不出来。她只好恋恋不舍地说道:“没有了……爹爹。”
丞焰一手拍拍棠雨肩膀,他早看到棠棣身周白气紊乱,想是二人进来的时候他正在修行之中:“那晚辈就不打扰棠伯伯修炼,告辞了。”
眼看棠棣的身影梦一般散去,化为乌有,棠雨强忍着哭,低着头伏在丞焰肩上。
只听那淡淡白雾中飘来一个氤氲的声音:“你要好好照顾我女儿啊……”
两人退出楼外,棠雨举起手掌,手心符咒灵光一闪,结界再次关闭。
丞焰看在眼里,讥诮着笑道:“呵,这么长的符咒,不写在手心你也记不住。猪脑子。”
棠雨见丞焰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啐道:“才不是,这个符咒是天亦自己要写的,他要直接告诉我,我听一次这辈子都忘不掉!”
丞焰又笑:“哎,那野猴子是你什么人,他说一句话,你记一辈子?”听着却又觉得不对,肃然道:“打开你们家密室的符咒是天亦给你写的,这是怎么回事?”
“呃,微澜门结界跟我家的结界符咒是一样的。我也没想到用他的能打开我的……”棠雨嘟囔着,丞焰却在一旁暴跳如雷:“这么重要的事,你刚才也没问问你爹?”
“忘了。”棠雨漫不经心地向前院走去,脚步突然滞住:是了,真该死,自己怎么忘了问这个?可是万一爹爹真跟水之守护有不寻常的关系,想必爹爹也不会坦承。
棠雨干脆回身来冲丞焰做鬼脸,“你想知道的事,我偏不问,怎样啊?”
丞焰却已经冷汗涔涔。两个结界符咒相同绝对不是巧合,这可能说明水之守护和棠棣之间有种旁人很难知晓的关系。
难道水之守护的密函并不是真正送给木之守护,而是要送给棠棣?
刚才棠棣将那密函变没了,是不是真的到了木之守护手中,旁人很难知道。棠棣配合得如此默契,水之守护的计划更是周密:棠雨被暗巫队追捕而无法接近衔樱宫,需先找到海棠山庄的密室避难,也都被水之守护一一料到。
棠棣死了不去投胎却留在这里偷偷修炼,他和水之守护究竟在密谋什么,那封密函上又究竟说了什么?自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棠棣为什么毫不担心?他还说要让自己好好照顾棠雨——他已经信任自己到这个地步了?
丞焰想着这诸多疑团,还有那幅画,只有回去再问依依了。他看着蒙蒙天色中棠雨神气活现地在院子里蹦跶,也不知道她那笨脑壳里装的是什么!这么多问题,她是真的想不到,还是在装?
清晨,天终于大亮。棠雨丞焰虽然一夜没休息,却都各怀心思,没有去补觉。
没容得话下,棠雨的小丫头来报,暗巫队的人敬畏解语君生前威仪,不敢细搜,只在庄内匆匆看了几眼就走了。
“他们倒不一定是怕我父亲,其实还是怕太师父怪罪。”棠雨心中想着,又对寻石一事一筹莫展,只得一边跟丞焰商量对策,一边整理之前不曾留意的棠棣的遗物。两人在山庄中呆了两天。
第三天清晨,棠雨晨起,只听丫鬟来报:“门外一男一女自称是微澜弟子的要见小姐,是不是放他们进来?”
“一男一女?男的是不是叫天亦,背着一把蓝色剑的?那女的叫若晴,一身沁雪白绫很可爱的?”棠雨忙问,没想他俩这么快就找了来,“快快有请!”
过了不多时,小厮便将天亦若晴两人引来花厅。棠雨拉着两人的手乐了半天,更询问若晴道:“妹妹的伤大好了?怎么伤刚好你哥哥就带你跑这么远,一点不细心。”
“棠姐姐,本来只是一点小伤,我已经都好了,不碍事。只是很想念姐姐,所以闹着要哥哥带我来的。”若晴说着也拉了棠雨的手。
才三天不见,她的双手晶莹洁白,光滑细腻,完全不像被暗血凝脂毒伤过的样子。棠雨看了,不禁赞叹微澜医术的高妙神奇。
“你就别为他开脱啦。”棠雨笑着刮刮若晴鼻子。
两人正腻歪着,不知什么时候,天亦却走到丞焰身旁,拱手道:“妖兄也在,真是幸会幸会啊。”
丞焰听了这奇怪的称呼,也不生气。他翘着腿将茶杯搁下,抬起眼来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打量着若晴,竟把若晴看得不好意思,微微缩到棠雨身后。
他对天亦道:“怎么,这次带了个治愈系的帮手,想是有棘手的任务在身啊。”
原来他是在看若晴系在腰间的荷包状的药囊。天亦笑着答道:“如你所说——奉师父之命,前往金都,将火神夺回。”
“你们查到绯雪的行踪了?她在金都?”丞焰眼前一亮,不再是戏谑调笑的神情,却不知他如此紧张到底是为哪般……
天亦自己拣了张椅子坐下,棠雨若晴也早坐在一起听天亦讲这几天微澜门发生的事:“如果潋滟姑姑所料不错,绯雪会在三日内持火神出现在金都,操火神之力收服裁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