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师姐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雪不停。轻仙蜷着腿靠在墓旁,地上净容离去的脚印,已被深雪覆盖。一如生死离别,经历时深刻入骨,一旦过去,那曾经的深深烙印,便只有自己知道。
仿佛换了一番情景。这里,只是她和夫君平日里相依相偎着看日出的地方。
和暖的阳光普照大地,遍染两人的白色袍衫。她的头靠过去,感受着他利落的肩线,宽厚的臂膀,比这清晨的阳光还要让人温暖。
真希望就如此沉溺下去,就这样紧紧依偎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好。只是,不要分开。
“相公。”她叫他的同时,似乎已经看见他脸上回应的自然而然的微笑。
“嗯?”这一轻声,那么得温柔,那么得好听——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你为什么要救苍宇望月?我知道他们是师父的至交好友,可是,可是……”她难过得在他胸口蹭了蹭,“你怎可以为了他们牺牲自己,抛下我……跟女儿……”
“轻仙。”他握住她的手,有了这种温暖,她宁愿不要任何问题的答案,“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
他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可知道,灵州大地中,有护月族人的存在?”
轻仙猛得睁大了眼睛。她努力平静下来,在纷乱的脑海中搜索记忆:“垂野?”
云垂野安慰般拍拍她的腰:“护月族人,是被月神大人刻下守护咒印的,永远忠诚于月神的一支血脉……只是在凡界中,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轻仙惊恐得张着眼睛。她不敢眨眼,只怕一眨眼泪水就会流出来。
“望月圣女,是月神大人的灵与血化生而成的。她遇到了危险——”云垂野手上的温度,在轻仙手中渐渐变凉,“而我身为护月族人,只能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完成我族世代相传的使命。”
“垂野……垂野……”她摇着头,哭泣着,“为什么……”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垂野的手突然如融化一般虚软,令轻仙不敢紧紧握着。她张着手型,维持着垂野手的形状,可他的身子还是轻飘飘的,如雾一般……
“别告诉晴儿这些。”他的声音仍在她耳边,“虽然护月一族的人,他们的生命不属于自己,更不属于他们爱的人,生生世世,只能为月神大人而死……但未来要如何去把握,在于她自己。”
未来未知,不确定,所以让人觉得可怕。但是已知的宿命,却比未知的未来更可怕。
原来,我最爱的相公和女儿,他们的命,都只属于神。
那我呢?我的命属于谁?
我的命,原本只属于我自己。六岁修仙,我便只有得道成仙,长生不老这一个愿望。也许是这个共同的强烈愿望,让我跟净容成了那么好的姐妹。
但我们却相继背叛。她爱上了那个南疆人,我嫁给云垂野,还有了女儿。
现在想想,我真是不解,有什么理想,能比拥有自己的家人,与他们幸福一生,更值得追求?
自从有了家人,我的命,便只属于他们。他们的使命,当然也就是我的。
轻仙静静依偎着的那个人,永远不想离开的那个人,他的身影随大雪飘去,大雪褪去,只留下一座冰冷的新坟。
轻仙扶着墓碑站起来,望着雪天中,那一抹并不温暖的淡红。
绛霄宫。天亦。
望月圣女的血脉。使命。
我……来了……
还有什么执念,能让青丝一夜成白。
还有什么爱,能让人至死不忘。
盛夏的诀别崖上,突然在这个月朗星明的夜晚,飘起了终年不遇的大雪。
如玉仙人精致的手指,再一次按上了碧玉笛。
乐声甫至的那一刻,好像此刻才明白,什么是轮回。
醉眼仙灵江湖远,轮回曲中别朱颜。
倾城隔世双飞愿,十年一剑补情天。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早晨。若晴捧着药碗,走过疏岚的窗前。明媚的阳光将她的一袭白衣遍染纯金。她望向打开的窗内,对疏岚微微一笑。
有她经过的地方,也许都是晴天吧。
有她的笑容,也许世界才不会苍白。
好想她就这样,哪怕只是从他身边缓缓行过,不用任何语言,不用再多的时间。
那都是一场,只得生生世世回味不已的际遇。
我曾经说过的,爱一个人,就不要进入她的生命。
泱璇也曾说过,我改变不了她的宿命,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些话仍然在我耳边回响着,就像此刻,让人无处躲藏的大雪,如诅咒一般……
但是,陪她走过的点点滴滴,我从未后悔过。
如果说有后悔……
只希望那一场际遇,能够慢些,再慢些。
她缓缓行过的同时,让我有足够的时间看清她的侧脸。用我的所有把她印刻在脑海里,永远都不要离去。
直到今天,她完成了自己的一生,傻傻得做决定,傻傻得,去做一些无谓的牺牲。
我也将跟着你……变成这漫天的大雪。一起飞翔,一起赏月,一起抚琴。
也许不再轮回……便是真正的永生吧。
雪舞烂漫。大雪终于吹散了那个本就如雾般轻柔的身影。这世界一片洁白,只是无论哪一片无暇的洁白,都不是他。
惟余那一支碧玉仙笛,在雪后初晴,蝶舞花飞的那个清晨,如一束碧玉天光,安静得插在那个青草茵茵的坟前。
也许不再轮回……便是真的,永远相伴。
升平客栈外的竹林。如儿与妖兵一战后,明明没有受伤,却时常觉得身体冰冷,心神不宁。就连来竹林子里走走,都得披上外衣,才不觉心中发冷。
那场带有灵力的大火毁了一切。大家拼命逃离,虽无伤一人性命,但是,杨花歌社却毁了。他们的家,就这样变成了残垣灰烬。
歌社中的乐师除重伤的转移到医馆,余者都在客栈等着,等疏岚社主回来。
就连社中的小丫头们,厨子们和小伙计都不愿就这样离开……他们都说,只要社主回来,一切都还会跟从前一样的。
可是都过去十多天了……社主还是没有任何音信。他到底去了哪里?颦颦姐姐还说,等社主拿定主意,大家便一齐筹钱,重建歌社。
如儿倚着一棵翠竹站着,薰风飒飒,两行清泪也跟着簌簌落下。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好像社主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如儿背靠着竹子,慢慢蹲了下去。她无暇去拭泪,漫天竹叶片片零落,如下雨般,模糊了她的视线……
去年的中秋灯会。烟花烂漫,彩灯迷离。如儿不记得她是怎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最终甩开小恒他们,追上了疏岚和若晴。
一对白衣映着彩色灯火,在暗色涌动的人群中格外明显。她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街上人多,沿街叫卖声,小孩子们的追闹声,焰火鞭炮声响融成一片,他们,应该不会发现她吧。
如儿小心翼翼将双手交握,抱在胸前,捕捉着疏岚偶尔转过来的侧脸。
他在微笑啊。如儿心扑腾扑腾跳着,大朵缤纷的焰火绽放的夜空下,疏岚的笑容是那么迷人,仿佛随着他的笑容,整个世界都在向如儿展颜。
但是,疏岚只有对若晴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他和若晴一路走着,一路笑着,不知在说什么。如儿根本无法听清,却见他们开心得不得了。
如儿小小的身躯被那些高大的人挤来挤去。其实若晴生得也极柔弱,只是有疏岚社主与她并肩而行,她好像很安全,笑得那般优雅,一根手指不时绕弄着耳边垂下的发辫,指着天上焰火仰望它们的时候,那么无邪可爱。
如儿跟着他们,走了很久很久。街边煮开一锅又一锅的汤圆,白白胖胖的圆子在水中挤挤挨挨,甜香诱人,她也无心去看;一群又一群小孩子挥舞着焰火棒,提着花灯从她身边跑过,笑声传得很远很远;一个又一个闪烁的焰火在头顶升起又安然坠落,寂寞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