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体育馆回到病房,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心理战斗。第二天报纸刊登菩提功,使轮椅上的人重新站起来。
我笑了,我不清楚笑什么,是笑我自己迟钝,接不到功,还是笑他人自欺欺人。
在我身心交瘁之即,又带来一个消息。十里店有一位周易预测的权威,享誉盛名,此人常被人邀请到全国各地预测。病情伤灾,商场风云,无不神准。据说周易并非迷信,它是先人经验之概述,据说有一定的科学道理。
润和同事咨询去了,我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待他的归来,给我带来福音。
终于,我听到令我兴奋的一面,根据预测结果,九五年底伤情趋于好转,可拄拐行走。
只要能站立行走,就是天大的奇迹。此刻我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洒脱和热情,我的灵魂脱离了肉体,在虚无缥缈的空间跳跃,欣喜,狂舞,仿佛已然拥抱了自由。
我企盼着时光流转,期盼着明年的春天早一天到来。我幻想着,到那时,也许我就能拄上拐,走到院子里去晒太阳,美好生活的画面再次在我眼前展开,似乎触手可碰了。
隔数日,润的同事谈及家乡靖远县石门村有一名怪医,几个瘫痪病人经她的治疗都已站起来了。但现在年岁已高,闭门不出,她的父亲曾是武当派掌门的大弟子,受师傅真传,得此手法。
同事热心引荐,我们不妨把她高薪聘来。
这引起我极大的兴趣,也许是受武打影片的影响,脑海里即刻构画出一幅奇特的镜头,武林高手在伤者的背部,用内家功法双手类推,像有一股气浪在体内顺经络流动并发出撕撕的响声,头顶冒出一缕缕白气,接着几掌下去,便能叫人起死回生。
我急切地望着润,“你能不能把她赶快请来,也许这一次能歪打正着,现在西医已经束手无策了,只能有病乱求医了。”
“明天请你去家乡咨询,确实情况属实,能否把她接来一试。”润和我的目光都转向了那位同事。
我幻想着这一次一定不会让我失望,那缕生命的青烟也能萦绕在我的病躯上,求上天再眷顾我一次吧!
“我现在和你一样的心情,整天满脑子都是你,做事没心思。”润在我的身上用尽了解数,只能看着我承受越来越多的苦难。
“是我叫你永无宁日,是我干扰你什么都做不成,是我打破了所有的平衡,都是我害的。”我看着润,我何尝不知道他是焦急,只是内心里那股自责与负罪竟成了无名火,尽数燃烧在他的身上。
“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是你的丈夫,我比谁都急,你这样子,我能安心上班吗?我们的心情都一样。”
我接上他的话茬,“谁比我着急?大火已经燃遍了我的全身,烈焰燎着我的头发、眉毛。谁有我这切割般的痛苦。”说着脸上挂满了泪花,委屈的抽泣起来。
我在焦灼的苦痛中找茬,以发泄内心的忧伤,“要不是你出差在外,那里有这飞来的横祸,要不是因为你的转业,我何苦转业离开医院,要不是你的命运发生改变,我怎么会有今天。”我把这一切事的根源都无理的强加在他头上。
沉默片刻,我垂着头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的说:“亲爱的,对不起,我的心情糟透了,不对你发泄,我又能对谁发泄呢。
“我完全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目前,医学领域至今没有突破这道难题,尽管全世界都在研究,实在是没有一个好的办法,如果有,我们就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要为你医治。”
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黯淡的双眼显得那样无可奈何。
我心疼的望着他,一个铮铮铁骨的硬汉,任何艰难困苦都没能让他退缩,也没有任何恶势力能让他屈服。30年的军营生活,让他的胸襟更加坦荡宽广。他刚正不阿,对不公平之事义愤填膺。他练就了一身真本事,思维敏锐作风严谨,被后勤干部职工公认为能力强魄力强的人。
在难度复杂问题的处理上,更能显露出他的出类拔萃,我还清晰的记的我俩漫步在黄河边,他对我说的一番话,“在工作上,我从不炫耀自己的业绩,在后勤管理处的几年,在我手上几幢宿舍楼落成,后勤文化中心,幼儿园的建起,维修了旧办公大楼,在我手上没有粘国家一分钱没有捞取半点个人利益。我所管辖的农场,作坊,鱼场,车队、井井有条。我是知道的,每逢佳节,供应是应有尽有,就拿肉类供应来说,光加工好的肉食就有很多种,还有许多的半成品。”
我深知他的能力和魄力,领导干部和职工个个称赞,记的那一年后勤管辖的牧场和当地的群众发生纠纷,后勤派人上去,几个月得不到解决,告状的纷纷而至,在这种状况下派他前去,短短一个星期,他就把全部的问题处理的妥妥当当,并受到当地牧民们的高度赞扬和评价。这就是他最大的特点和超长之处,越是艰巨,越是复杂,越是别人处理不了的工作,越能激发他潜在的才华和办事的魄力,雷历风行,思路清晰,办事干脆,是他一贯的工作作风。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受党多年培养教育有高水准素质的军人。
我爱他,敬佩他也崇拜他,他不管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他脱下绿色的军装。
他离开三十年战斗的岗位工作。
他脱下军装,留下的是刚直不阿的气节,我以他为荣,我敬重他,我们在灵魂深处是契合的,相信爱、善良和正义,相信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铭,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们都相信,无为在歧路,柳暗花明,生活开始在别处。
从军界到商界,只把这当成施展才华另一个战场。我看到他应对得宜,只要是真金,到那里都会发光。我感念上天让我遇到了如此卓越的他,他的臂膀就是我天堂。
可谁能料到,一场飞来的横祸,把我把他抛到深不见底的深渊。我们都在承受苦难,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向他发泄?而他又向谁发泄?
我感觉到被命运抛弃的痛楚,这是我的厄运,也是他的苦难,我们就是患难夫妻,这接踵而来的磨难,对我对他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在夫妻丛林里我们能搀扶多久呢?我的内心也没有答案,前往的路一片漆黑。
两天后,我所期待的民间怪医请来了,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
她满头白发,脸上的皱折像历经风霜的大树,唯有她的双眼,炯炯有神,透着敏锐和果断,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亲近感,似乎让我吞下一颗定心丸。
我望着她和蔼可亲的眼神,有着孩子见到母亲的狂喜,有着天然的依赖和信任感。。
“我的伤情能否好起来?”
“我什么时候能恢复?”
“我能不能站立行走?”
我迫不及待地等待她的答复。
她坚定不移的回答我:“只要你鼓足信心和勇气,配合治疗,就一定能站起来。”
我露出了苦涩的微笑,两行清泪漫过脸颊,我一次次这样怀着希望的狂喜拥抱失望的伤痛。
她听着我讲述那惊心动魄的一刻,而她的脸上即没有惊愕,也没有同情,真是一位难以琢磨的老人。
“你把胳膊伸出来,我要给你测测。”她端详着我茫然的双眼,仿佛看到我的心底。
她在我胳膊上反复的划着,用手测量着,很奇特,也许在拟定我的治疗方案。
第二天早晨,天色仍然漆黑,大娘就叫醒了陪员,她像坐在自家的热坑上,盘着双腿,坐在我的背后。
也许给我发功,就像我想象的那种情景.
我集中精神专注的感觉着,盼望身体有一种异常的感受,约摸过了半小时,她治疗完毕。
平躺后,她叫两个陪员,各持我的腿做屈伸运动,可谓人为的行走,并且双手配合大幅度的甩起来,协调配合双腿运动。
她的理论是大幅度的摆动,震动脊髓神经的苏醒和恢复。
她要求每天运动五次,每次1500次,这对于我和陪员都是超负荷的运动。
我和陪员要达到高度的配合谐调,并在不停顿的运动中做屈伸,就像钟摇摆着,如果一个陪员稍慢半拍,就会出现一顺子。
老大娘严格要求,我和陪员反复练习琢磨,有时出现了一顺子,我们都止不住笑起来,而我笑声的尾音,不免带着苦涩的酸楚,眼睛里噙满泪水。
有时陪员拉着我的两条腿,距离越来越远,我就喊叫起来,虽然毫无感觉,但是看着自己的两条腿各奔东西还是令人恐惧。
“不要嘻嘻哈哈,治疗要严肃。”大娘绷着一付冷若冰霜的面孔说,她耐心的纠正着陪员的姿势,一再的强调两腿间的距离,并操着家乡的口音,不间断的喊着,“左右、左右。”
喊累了,我接替她喊一二、一二想起当年新兵练兵场操练着正步。
大娘冷若冰霜威严的脸上,叫人望而生畏,但是每一次的治疗时间,她都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在场的陪员也不敢怠慢。
每天六点钟开始延续到晚上十一点,五天、十天、半月、一个月,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却觉得时光的漫长,内心的焦灼如同燃起的烈火。
我终于忍不住问大娘:“请你坦白告诉我,我的状况能否好转,我的脚趾还是一动不动,我还是毫无感觉。”内心的焦灼一览无余的写在脸上。
“能好起来,你不要心急,你的情况非同一般,有一句话,病来如山倒,祛病如抽丝。你一定要有耐心才是,我年岁已高,心有余力不足,功力不够,可叫我师弟前来,男人的手为阳,可阴阳互补。”
女儿随车送走了大娘,又接来大娘的师弟。他约摸五十几岁,但由于长年辛苦劳作和风吹日晒,乍看起来有六十开外。
也许他们出自同一个师傅,手法基本一致,不同之处,每次按摩点燃酒精,他像魔术大师把火抓在手里,然后用蓝蓝的火苗去按摩我的背部。
我不住的叮咛,唯恐再次发生烫伤。
“你放心好了,如果发生了烫伤我分文不收。”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就是这个道理,我不能干涉人家的治疗而影响了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