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目的就是要我购买他那昂贵的膏药。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涌上来,最令我难过悲伤的是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试图相信,这场灾难摧毁了我的信仰,甚至于连最后的认知、常识都要抽丝剥茧的剔出,想到这里我顿觉愤怒。
“你的膏药对我根本没用,你不要枉费心机和口舌了,本来我还想帖上几张试试但你这样编造瞎话不择手段,只能说明你的膏药,分文不值,你出去,不要来干忧我,否则我会喊人的。”
他闻言灰溜溜的离去,内心那股的愤怒却在翻滚,有种难以名状的失落。
我已经坠到人生绝望地狱的最低层,可这些人仍然要落井下石,毫无怜悯地利用我对人生的最后一点希冀,设下一个个圈套,只是为了牟取钱财,我的心就像一块抹布被拧来拧去,最后还要踩在地上。
这些荒诞剧,幕起幕落,不休不止,我曾经深陷其中,我在这拙劣的表演中哑然失笑。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虽然迎来了物质丰硕的空前富裕的时代,却迷失在声色犬马之中;虽然衣食无忧,内里却被掏空了。人们失去了信仰,拖着毫无寄托的心灵穿越这七彩的世界,却找不到归属。大江南北的庙宇香火极旺,当人们在现实中找不到家园的时候,就会寻求宗教的庇护;当心灵找不到出口的时候,人们便把内心的苦闷寄托于宗教。
大妹、小妹为了苦难的姐姐多次去五泉山进香求笺,乞求神灵庇护保佑,让我好起来,站起来。我感激她们,亲人的心像见底的湖水,澄澈清亮。她们每每取回的符,燃烧成灰化水逼我喝下,我明知无用,可还是尽数喝下,我不能辜负的是这碗里盛满的情谊。
这些年来,已记不清亲人朋友不知为我求了多少签让我喝下多少的灰水。如果众神有灵,也该看见我喝下这许多的符水,难道不被我一颗虔诚的心而感化吗?
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我没有改变一丝一毫。难道说神灵的旨意是一张空白的没有任何承诺的白纸?
神灵在哪里呢?神灵在浩瀚的天空神灵在遥远的地方吗?不!神灵就在我的心中,只有靠自己救自己!从来就没有救世主。
一九九五年,守岁的钟声敲响,我在医院度过了终身难忘的一年,原本准备着开启却意外蛰伏的人生。下一个无法预料的一年,是不是也要合着这寂寥的医院的钟声渡过呢?
轻病的或修养病人在年前陆陆续续出院了,病房里空寂下来,唯有护士坐在办公室寂寞的打发着时间。空气也变得沉重无聊,烦闷的空气像沉甸甸的黑云附在空气里,弥漫到整个病房,那片焦虑、不安笼罩在我的上空。
我不禁怀念曾经每一个与家人欢度的春节,温馨的灯光,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品尝各类鲜美的食品,斟满殷红的葡萄美酒,相互祝福鼓励。鲜美可口的水饺象征着团团圆圆,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笑料不断。
今年的年三十格外漫长,时针滴滴答答像是闷热夏季的蝉声,徒增了烦扰。内心翻滚的黄连苦水,只有自己一遍遍咀嚼。
正在长吁短叹,想着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病房外传来听见女儿的声音,润带着孩子来了,把家里准备的各种菜都摆在桌上,都是我素日里喜欢的菜肴。我不禁脱口而出:真丰富呀。心里的乌云顿时被吹散了。凉拌黄瓜、肚丝、五香花生米、猎耳朵,光饺子就有几种馅,有菲黄、菲菜、芹菜……菜肴摆满桌子。
护士为了给我们创造一个温馨的家庭气氛,把家里的卡拉“OK”也搬进病房,病房一扫素日阴沉的气息,变成了温暖的家。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我也觉得温暖了许多,原本孤苦怨怼的心在寂寞中得到了莫大的欣慰,让我暂时忘记了痛苦,内心的满足和欣喜就如迷途中的孩子找到了家。
润用一个小小的酒精炉子热着菜,准备下饺子。
儿子忙着找电源插头,尽快的能打开电视屏幕。
顿时寂静的病房里有了气氛有了欢乐和笑声。
亲人的温暖溶化了我心中的冰雪,驱赶了我所有的孤寂。
在我的身边有深爱的他,有可爱的儿女,他们才是我心中唯一的寄托和欢乐。
润端起了酒杯。
孩子们端起了酒杯。
大家一致的祝词:“来年一定要站起来!”酒中盛满希望和光明,那一刻我在内心笃定,没有不能实现的奇迹。
零点的钟声敲响了,烟火在天空升起,就像歌中唱的那样:
让我们敲响希望的钟啊
多少幸福在心中
让我们看不到痛苦
我在心里也这样祈祷,希望的钟声让成功永远在,让我们看不到黑暗,让光明永远在我们身边。
这一声声希望的钟声,是亲人的祈祷,是我灵魂深处的祈祷,让我们翘首企盼光辉灿烂的明天。
我的心儿飞向天空!飞向远方!
我的心儿在呐喊,我要站起来我要站起来!
让美丽的鲜花铺成五彩的路,让我的双足迈步而过,让我在痛苦的煎熬中获得新生。
冬天悄然离去,春姑娘长袖一拂美丽多彩的世界展现在眼前。柔和的春风就像一把密齿的木梳,梳顺了沉睡中的大地,树枝发出了嫩芽,小草一片葱绿。
我的心情也随着这点点新绿舒畅起来,叫陪员把我抬到二楼的阳台,我想吹吹春天的风。
我望着蓝天上飘浮着朵朵白云,我压抑沉闷胸怀顿时开阔起来。我不禁长长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让自己在温暖的阳光下彻底的吐故纳新。
喷池中高高喷起的水珠像珍珠般的撒落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发芽的柳枝在春风里轻盈的摇摆,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美好。
生活啊!是多么的美好!
大自然啊!我多想拥抱你!
此刻让我思绪万千。
在这宽大的阳台上,是我教病人跳“忠”字舞的场地,那情景就像昨天一样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情不自禁的轻声唱起来。
“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你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你唱······”
那是一个发自肺腑崇拜领袖的时代,每一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本红彤彤的毛主席语录,每一个人的胸前都佩带一枚毛主席像章,无论何时何地都用毛主席的教导规范自己的行为,早请示、晚汇报,把自己内心深处那一块小小天地中的隐私和杂念都在毛主席像前,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交接班时也要念一段毛主席语录,甚至在修养员用膳前,也要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回首过去,也许那个年代的荒诞无法言表,这种行为可能被认为不可理喻愚蠢至极,但客观的讲任何时代都无法脱离历史的大背景。
若干年后的今天,我坐在轮椅上就是一阵龙卷风刮来,也只能将我和我的轮椅卷上抛下,我也没有丝毫的能力来摆脱轮椅,这是我的命运。
窗外草地上一片新绿,杨柳抽出枝叶,病树前头万木春,只有我这颗病树,枯木再难逢春,这轮椅将伴我终身,熬完岁岁年年——每一个度日如年的日子。
想到这里,躺到病榻上心情全无,闭上双眼,任凭眼泪流下来。正在这时,我们一个熟人来看我。他得知我出事的消息后,特地前来给我推荐一位武术气功师。
“此人是个练武之人,他师傅是西藏一位德高望重的主持,他本人可打坐几日不吃不喝,很有功底。去年曾被邀请到广州、汕头治疗了许多疑难杂病,他医治外伤性截瘫,手法独到,我能把他请来。”
他出于一番好意,我不能推却。可是心里却很烦乱,又是气功!我与气功无缘,气功也治不了我的伤!
但是停止了任何治疗的消磨时光,就等于放弃站起来的希望,只要治疗还在继续或许能向前略好一步,那也是值得。如果耽误了治疗的时机,将来恐怕更加难以恢复。但凡能够给我提供治疗的,我都来者不拒权当是一种讨论会,从中找出最佳方案。
当天下午气功师来到病房,看他约四十出头,中等个,面部苍白,略胖,双眼给人一种迷蒙之感,很难一眼看透他心里的想法。
“我在广州治过几个外伤性截瘫的病人,参照广州对此病的最新最佳治疗方案,除此以外,我还有一套自己成形的治疗方案,这两种方案相结合,效果确实明显。”,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说的玄,你们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密,但是它确实起到了非常明显的效果,这也是我从西藏师傅那里得到的真传。你现在的状况,西医束手无策,住在医院等于白白消耗时间,我的治疗方法,不能在医院施展,因为铺张很大,当然,你要住在医院,用什么治疗我不参与意见。”
过了片刻他说:“我等到你们在医院用尽了所有治疗都不见效后,再上我的治疗,我不想其它的治疗参杂到我的治疗中去,最后好了也说不清。”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对此稳操胜券,我想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也许他真有一套治疗的办法。
气功师离去,我征求润的看法,在过去诸多的气功治疗上屡屡受挫,我对气功的信心和治愈的希望都已经微茫,难道把我心里的那点微弱的星火也要熄灭吗?我是再赌一把还是放弃这种治疗?我没有答案,只希望润能给我一个答案。
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崇拜的偶像,他成熟、思维敏捷,对人对事都有一个客观的评论。对人而言最主要的是质朴的本质,不要被华丽的言词和外表所迷惑,在我们二十几年的夫妻生活中,他就像一个撑舵的人,在险滩急流中把握着前进的方向,以他的成熟包容了我的任性和单纯。
但见他沉思片刻说:“这样治疗下去不行,什么人来了都想试试,拿你作为试验,我们要吸取教训。”
“但住在医院,没有了任何治疗,也就失去住院的价值,我要和医院告别我要回家!”我眼眶发热几乎在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