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名字叫帆。
山是在一家叫做“湖泊”的歌舞厅与女孩认识的。女孩修长身材,漫长脸,高挺的鼻梁,很有一股诱人的气质。
山不会跳舞,山是被几个朋友硬挟持过来的。山在包厢里显得很拘谨,当几个被称做“小姐”的女孩站在他们面前时,山的心脏跳动得比以往快了几个节奏。但山还是在睃过几个女孩后,看中了帆。山想,这个女孩很有几分气质呢。女孩落落大方地坐在他的身边,当音乐声起,女孩说:“我们跳舞吧。”山摇摇头。女孩硬是用柔软纤细的手把他从座位上引起来,女孩努力地要教他,但他显得太笨,跳得总不自在。女孩就笑他:
“哥真是新手呢!”山说:“算了算了,我们坐下歇歇吧。”女孩随他坐在沙发上,把身子偎过来,山竞不自觉地向后仰了仰身。风月场上的事山是听说过的,山在机关工作,接触的人物也很多,但他属于性格内向的一类,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
女孩说:“哥,我给你点歌吧。”山说:“嘿,唱几首歌还是可以的。”
山就让女孩点了《北国之春》《说旬心里话》《故乡的云》,都是阳刚之气的歌儿。山的声音很浑厚,唱歌时发挥得很好,每曲唱完,就有男的女的掌声响起来。女孩说:“想不到你歌唱得这么好,我们合唱一首好吗?”山点点头,女孩就点了《迟来的爱》,两人一唱一和,竟也配合默契。
歌唱完,女孩说:“哥不是个笨人,而是个好人。”山看女孩的脸,越看似乎越好看,山就拉着女孩,两手搂住了女孩的腰。“花招我不会跳,我们来一步摇试试吧。”
两人默言,慢慢地在舞池里摇,摇着摇着女孩引山到内间的门口。女孩说:“我们进去谈谈好吗?”山似乎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进去了。
在内间沙发上刚坐定,女孩又把身子偎过来,这次山不再躲避,顺势揽过了女孩的腰问女孩叫什么名字。女孩说:“我叫帆。”山问:“哪个帆?”女孩就解释给他。山说:“是艺名还是真名?”女孩说:“我看哥是个正直人,想跟哥谈谈,自然不会说谎。”山在机关搞文字,也是个业余作者,就真想听女孩谈谈,这对以后搞创作也是一种素材的积累。
山说:“我在机关工作,平时不大爱动,不过对你们这些女孩还是可以理解的,你给我谈谈你为什么进了这风月场,是不是真的喜欢这种生活,要讲真话。”
女孩就拉着他的手半偎在他的对面,女孩说:“我看哥是个好人,我愿说给你听。我是A县的,你可能听出来了。两年前我与我们那里的一个男孩相恋,后来同居,后来有了身孕。但就在我怀孕七个月时那男孩因以前作案被捕了,我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我真不知道他竟是个罪犯。我心灰意冷喝了农药,当然我被救活了,但胎儿没有保住。等身体恢复,我就从家乡来到这里,先是在服装厂上班,但服装厂停产了。就在我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回我们县城办一个服装缝纫铺时,我被一个姐妹劝说进了这家歌舞厅。”
山问:“沦落了吧?”
帆摇摇头:“歌厅是个大染缸,它教坏男人,也使女人堕落,但我没有,我不想误入歧途。应得的钱我要,风月场上对男人的应付我懂。但尽管这样,我觉得我还是在这里、在这个不大的城市、在这个叫做‘湖泊’的歌舞厅丢失了我的人格。我并不喜欢这里,我们这些被叫做‘小姐’的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经历:被迫无奈者有,赌气者有,为了生计的有。我告诉你,我要把我丢失的人格找回来,在哪里丢失的在哪里寻找。在这里一天有时坐两个台甚至三个台,钱挣得很快。但离开歌厅去支撑一个服装摊,去街头做个小贩,哪怕一天只挣十块八块我也心安理得。马上就要春节了,等春节后,你也许会在大街上或在哪个市场上看到我,如果有幸再碰到你,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或到我的摊位里坐坐。”
山看见女孩眼里盈着泪水。山为女孩拭着眼泪,说了很多安慰鼓励的话。山说:“你说得对,人活着要挣钱,但要活出个人格……”
他们的谈话被一个朋友和朋友搂着的小姐打断了。
半夜离开“湖泊”歌舞厅,帆一直送到楼下。临走,帆悄声说:“哥如果有时间年前就再过来一次,年后我是真的不干了,让我再见哥一面好吗?”
那次离开歌舞厅后,山真的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叫帆的女孩,年前他真的又一次去了“湖泊”。但没有与帆谈上话。帆正陪着别的客人唱着《忘情水》,跳着三步。山那一夜没找小姐陪,他一直唱歌,直把喉咙唱得发疼变哑。山想年后这女孩真会舍得离开这个男人大把花钱的地方吗?
山没有想到又一个偶然的机会会遇见帆。
春天里的一天,山到市里办事,办完事在街头散步,忽然想吃米线,就在一个米线摊前坐下。摊主是个姑娘,山觉得这女的身影声音有些熟悉,山绞尽脑汁才想起是不是帆,便试探着叫了一声“帆”。
女孩抬起头,端详了一会,忽然很惊讶地说:“你真的来尝我的手艺?”
山点点头。
吃完了,帆执意不收山递过来的钱,帆说:“等下次我再收你的钱。”
山走时,帆不顾有了新的顾客把他送了很远很远。山问:“你现在认为生活得怎么样?”
帆答:“很充实。”
山问:“还想那地方吗?”
帆说:“起初想,那地方挣钱特快,但毕竟这才叫正常生活,这才叫活得真实。”
山说:“坚持下去!”
帆说:“我会!”
分手时,帆说:“常来吃我的米线好吗?”
山说:“有机会就来。”
山走出好远,扭回头看见帆还在目送着他,他停下脚又使劲向帆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