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春天的日子里,桉子常去那座楼后听琴。他就坐在楼的后边,离飘出音乐的窗口大约有十几米远。楼的后边是一条河,细细的河水静静地流。水边有几棵碗口粗的柳树,桉子就坐在那些柳树边,眯着眼,虔诚地听着飘出的音乐,下垂的柳条拂在额前,像跳动着的音乐的弦。
那是一架钢琴的声音,琴声里有对命运的抗争,有对自然静谧的歌唱。钢琴好像就在他的面前,他仿佛看见一个女孩儿纤长的手指灵巧地抚在琴键上,宁静的脸庞平静地朝着琴的前方。
琴声常常是在早晨或者傍晚响起。桉子会很准时地坐在窗后的河边,听着窗口飘出的音乐,桉子有时会感动得掉下泪来。
桉子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一种神灵的引导,为什么在他需要安慰的时候会遇见这个飘出音乐的窗口?那段时间,他刚刚经历了一段感情的挫折,和他相恋两年的女孩儿弃他而去,业务中的一次失误公司又让他暂时停职。双重打击使他心灰意冷,他无所事事,盲目地到处散步,久违的音乐使他找到了一种慰藉。有天傍晚,桉子听完一段音乐忽然有一种去看弹琴人的冲动,他匆匆地走到楼的正面,敲响了那个房间的门,门却一直没有打开。他想弹琴人可能太专注了,又听完一曲,踩着夕阳有些怅然地离开了。
公司通知他上班,让他去经受一次新的业务考验。那天早晨他又站在楼下听完一曲,恋恋不舍地踏上了为生活奔波的路途。
几个月后回来,他匆匆地奔向那个窗口。正是傍晚,夕阳的余辉洒在河面上,已经是秋天,柳叶儿开始泛黄。几个月来,他一直在想着这个窗口,想着听琴的日子。刚站在窗后,音乐声便悠然地飘出,他听出是他曾经听过多次的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他含着泪,心和音乐融合在一起,当一曲终止,音乐再度响起时,他再也克制不住地跑上了楼。
房门打开,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素净,但脸上透着一种岁月的沧桑。走进屋,他看见了那架钢琴,一台擦得很明净的钢琴。可琴前无人,难道弹琴的是这女人?然而音乐还在响着,屋子里弥漫着音乐的氛围。他有些迷惑地看着中年女人。女人说:“你就是在楼后听琴的青年吧?”他点点头。
女人沉静地说:“弹琴的是我女儿,前几年大学刚毕业得了一种绝症,但在病中她每天坚持在家弹琴,把心中的苦闷向钢琴倾诉,顽强地与疾病作着斗争。有段时间,她知道窗后有一个男孩儿每天来听她弹琴,她弹得更加投入。可你知道吗,那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谢谢你给了她最后的快乐和满足,让她有一个忠实的听众……”
女人说不下去了。
终于,女人擦擦眼泪,继续说:“她临走时对我交待,如果有一天你再返回窗后,一定要让你听到音乐,我放的是她最后弹琴的录音……”
桉子听得呆呆的,心灵颤动,泪水恣意地在颊上流。
桉子说:“阿姨,能把这盘带子给我吗?”
女人点点头,恭敬地把磁带递给桉子。桉子看见磁带上贴着一张照片,是一张清纯美丽的脸……
后来,桉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一头乌发,有一张和弹琴女孩儿相似的脸。她虽然不会弹琴,但酷爱音乐。桉子拿出珍藏的那盘磁带让她放,琴声扬起的时候,桉子不在屋里,桉子守在他家的窗外听。
他们还常常一起去看那女孩儿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