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北回的那个季节,晓莉的“乡村歌吧”在一挂长长的鞭炮声中开了张。
歌吧很简陋,就是三间大屋的一端放了一台大彩电,一台VCD,靠墙的两侧摆了两溜儿的大沙发。
乡村歌吧犹如一颗投入潭中的石子溅起层层涟漪。晓莉看到一张张喜悦激动的脸,进出的青年男女荡漾着青春的气息。晓莉没想到歌厅生意会这么好,每天晚上本村和邻村的年轻人蜂拥而至,点歌者十分踊跃,每首歌收2元钱,一夜竞能收入几十元。
丈夫大干外出打工了。歌厅需要个帮忙的,晓莉就找了跛腿的二根为她看音响。二根有一手娴熟的家电修理技术,只是因为腿跛,二十四五岁还是光棍一条。二根是个心灵手巧又踏实本分的人,他和晓莉是小学到中学的同学,也曾暗恋过晓莉,但因为自己腿跛只好自卑地把感情暗藏在心底。
每天晚上二根旱早地来到晓莉家,帮晓莉收拾屋子,放好音响,等待着顾客的到来。人走完了,二根又跛着一条腿帮晓莉整理屋子,拾掇电器。干了几天,晓莉执意按每晚10块钱付二根劳务费,二根固执地谢绝了。
晓莉说:“二根,再不要钱,我可不让你帮忙了。”
二根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嗔怪他的晓莉:“等再干一段时间,我一块儿拿好不好?”
晓莉只好依了二根。
每晚二根一如既往地来帮晓莉。歌厅的生意不错,二根总是忙忙碌碌的。二根的那条跛腿在音响边站起坐下,让晓莉看了有些心疼。
有一次晓莉问二根:“二根,累不累?”
二根抬起头,看见一双清纯有神的眸子,心一颤,慌慌地说:“不累,不累的。”
晓莉抓过二根的一只手,把一沓钱放在二根的手里:“这钱你一定要收下。”
二根赶忙又往晓莉手里塞:“晓莉,难道这力所能及的忙我也不能帮吗?难道我帮忙就是为了这钱?”二根真想把晓莉那只温润的手一直拽下去,这是他向往了多少年的梦,可是他理智地松开了。
二根还是执拗地把钱:还给了晓莉。二根说:“等我将来能找个对象时,你和大干给我随份贺礼好了。”
晓莉说:“这哪儿跟哪儿啊,难道你不帮忙我们将来就不为你贺喜吗?”
不管怎么说,那钱二根还是没收。
晓莉把歌厅的经营情况写信告诉了在外打工的大千。不久大千回来了,大千看了晓莉办起的简陋歌吧,有些疑惑地问:“这就把钱挣了?”
晓莉说:“是呀,唱一首歌2元钱,一夜能挣几十块呢。”
大千笑了。“真是眼界太窄了。”大干说,“我们也学城市吧,建几个单间,找几个陪舞的小姐,生意肯定好,那些发了财的乡村大款就爱傍小姐呢。”
晓莉摇摇头:“那样不好,有点黄色的味道,不健康。还是就这样吧,给村里青年提供个聚会的场所,他们挺欢迎的。”
大千说:“现在就兴单间,思想应该解放,三里五村的还没有设单间的舞厅吧?我们办了肯定行。”
二根那晚也在听他们谈话,听着听着就插话过来:“大千,那样不好的,咱是乡村。”
大千狐疑地剜一眼二根:“二根,在我们家看了一段儿音响,:怎么说话也偏向晓莉了?”
二根说:“不是,那样真的不好。”
大千说:“这音响你爱看就看,不爱看就专心修你的电器,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二根没话。二根看一眼晓莉,好像在问她明天还来不来看音响。再说他真有点儿怕来看不了音响,他想见到晓莉,每晚都见到晓莉,这对他干涸的心似乎也是一种安慰。
晓莉也好像看出了二根的意思。“二根,你是我请来的,该来还来吧!”
二根照样每晚来歌吧做他的音响师,只是大干看他的目光好像越来越异样。
大千执意建起几个单间,从城里找来几个陪歌陪舞的小姐,生意果然兴隆。只是二根显得更忙了,两只手更没有了闲暇的工夫。
歌厅的生意依然火爆,单间没生意的时候小姐们也在大厅唱歌,还十分热情地教人跳舞。晓莉发现,那些舞女们和大千眉来眼去的,好像有些不正常。进出单间的男人越来越多,小姐们像发现了新大陆,想不到这乡村歌吧生意也这么好,她们娇滴滴地对大千“老板、老板”地喊,甚至有时候还当着晓莉的面和大干打情骂俏。
大千每晚数着成沓的钱乐滋滋的,晓莉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厉害了。
二根也隐隐地感到有什么不祥的预兆。
晓莉说:“那单间撤了吧。”
大千说:“怕什么,生意好好的,你怕钱扎手啊。”
这次两个人终于闹翻了。
歌厅真的出事了,在那个满野玉米飘香的季节,歌厅被查封了。
晓莉那天大哭了一场。将近一年的收入被罚得精光,大干也被拘留了。二根去看过晓莉几次,两人只是默默无语地坐着。
大千出来后的一天夜里,晓莉被大干打得死去活来。
晓莉淌着泪跑出去,跑到村外的那片槐树林,她搂着一棵树嘤嘤地哭,这时候有人给她递过来一条毛巾,是二根。
晓莉忽然伏在二根的肩上哭起来。
二根的眼也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