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和婉儿结识是共同的爱好牵的红线。
那时老秀养鸽在小城已小有名气,老秀的鸽群已成为小城的一道风景。每天清晨老秀准时放飞的鸽群飞翔在小城广场的上空,鸽哨声打破小城的寂静。
同样是养鸽人的婉儿是循着鸽群的影踪见到老秀的。
两个养鸽人自此有了交往。婉儿养鸽的规模和老秀不相上下,婉儿住在小城的边缘,一方独院,院里点缀着一些花草,花草中间植着几株青竹,鸽笼整齐地摆放在花草的对面,院里的环境幽静怡人。而婉儿给老秀的印象是明眸皓齿,清清静静,像一个知识女性。
共同的爱好给了他们共同的话题,他们沿着这话题走过了三个春秋。
婉儿的出现使在婚姻上屡遭失败的老秀又燃起了欲望,寂寞的生活因婉儿而又异彩纷呈,老秀常常生活在一种悄然的憧憬之中。偏偏这时候婉儿出了变故,可能是不愿再固守这种清贫,婉儿养鸽的兴致日渐低落。再后来突然有那么一天,婉儿带着几只鸽子到他的住处拜访,婉儿的话使他心头倏然一沉。“秀,我要走了。”
“走了?往哪儿走啊?”
“到南方,我的一个朋友在那儿开了家公司,让我过去。”
“一定要走吗?”
“我决定了,”婉儿就站在老秀面前,“让我们共同记住这美好的岁月吧,鸽子处理了,这几只送给老师。”婉儿指着一只体格较大、神态庄严的鸽子对老秀说:“这是我最疼爱的一只,你多关照。”
像这类鸽子是有昵称的,老秀问她:“叫什么名字?”
婉儿意味深长地看看老秀,又看看鸽子,纤细的手向老秀的手握过去,徐徐地说道:“叫它‘婉儿’吧。”
婉儿走了,从此这只叫“婉儿”的鸽子成了老秀鸽子中的宠儿。老秀对这只鸽子显得特别疼爱,常常让“婉儿”独自和自己待在一起,也时常把心中的话喃喃地向这只鸟儿倾诉。“婉儿”很懂事地听他诉说,温顺地面对它新的主人。
起初到南方的婉儿每隔一段时间便给老秀来一封信,每次来信都提及她的鸽子,问一问“婉儿”的近况。老秀也很及时地给她回信。但信的周期越来越长,以至后来再难见到婉儿的来信了。
时间像流水一样匆匆,一晃就是几年。老秀养鸽的名气在小城愈来愈大,但当他从养鸽的乐趣中醒过神来,向他袭来的总是一阵说不上来的孤独和寂寞。
在孤独和寂寞中的老秀日渐憔悴,各种病魔的阴影好像合伙般一齐向他袭来。他越来越感到力不能支,连喂鸽子也觉得乏力。他隐隐感到自己离彻底告别这个世界已经不远了,现在他不能不想到鸽子的归宿,在想鸽子的归宿时他又一次次地想到婉儿。婉儿毕竟是养过鸽子的,和鸽子曾经有过的情意毕竟是割舍不断的。“婉儿,你该回来了吧,我想把鸽子托付给你!”他在心中一次次地呼唤着。有时候他把“婉儿”喊到自己面前,问“婉儿”:“想不想再回到你原来主人的身边,还有让你现在的伙伴都跟了你的主人可以吗?”
他看见“婉儿”沉郁地点了点头。他开始翻出婉儿以前的来信,按上面的落款给婉儿写信。他把养鸽之余的时间都用在写信上,每四天发出一封,他不知道婉儿是否能收到信。已经好几年没有音讯了,婉儿说不定早换了单位。果然在他发出第四封信的时候,他的前两封信被退了回来,这并没有使他气馁。他打起精神出去打听婉儿的地址,终于有人告诉他一个地址,但也已经是两年前的地址了。这次他汲取教训,信不再直接寄给婉儿,而是寄给婉儿曾经所在单位的老板,求老板帮忙将信转寄给婉儿。尔后他又写了一封信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又在屋子、院子里遍地撒满了鸽子的食物。
“咕咕。”“婉儿”叫着。
“咕咕,咕咕。”满院的鸽子都在叫着。
“咕咕,咕咕。”“婉儿”守在他的身边,怜惜地看着他。他躺在床上眼角闪着泪光。
在那个树木开始凋零、遍地落着黄叶的季节里的一天,老秀终于走完了他生命的历程。
老秀的葬礼奇异而肃穆,至今仍是小城的一项奇谈。老秀被送火葬场的那天,几百只鸽子在火葬场的上空哀鸣盘旋,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好像凝滞了。从老秀离开人世前到老秀被送进火葬场,那只叫“婉儿”的鸽子一直守在老秀的身旁,神情木然,眼角挂着眼屎。在老秀尸体被缓缓送向炉膛的过程中,“婉儿”缓缓地飞在老秀的身体上空。在老秀的二身体被送进炉膛的一刹那,“婉儿”忽然纵身而下,在炉膛前迅速盘旋一圈冲进了炉膛。接着是一群鸽子相继向炉膛飞去,整个炉膛前一片鸽子飞翔的身影……
据说婉儿那天从南方回到了小城,但她走进火葬场时老秀和那些殉葬的鸽子已从炉膛飞进了烟囱。婉儿从火葬场抱走了老秀和鸽子共同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