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总是一次次地光临杭州,但是我们不怕。我们完全可以在喝茶的时候,悠闲地看着暴雨在窗外横冲直撞。
我和强巴、玲子坐在武林路的心源茶楼喝茶的时候,就有一场暴雨来临。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杭州的一条很女人的街。这是一条时装街,所以也被叫成了女装街。女装街令我的目光变得无比愉悦,我们经常在武林路转悠,因为我们是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现在,许多买了时装拎着纸袋的女人们在暴雨中左冲右突。我和强巴哈哈大笑,我们一致认为,女人是一种多么可爱的动物。
然后,在一个酒吧里,我们认识了林小艺。
林小艺在音乐里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她多么像一条无骨的鱼呀。我想那时候我一定喝得差不多了,我说,鱼,鱼,鱼。玲子白了我~眼,说你是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强巴大笑起来,他满嘴的烟味在我的鼻腔四周游荡,令我无比厌恶。我说我没有,我只是看到一条鱼而已。那天晚上林小艺和我们一起玩,她说她来自干岛湖,一个很美丽的被水浸泡着的地方。
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我们勾肩搭背出现在武林路。我们一起吃火锅,看电影,打牌,喝茶,爬山。我们的日子充满了阳光。然后有一天我们看到了一个男人。男人长得很温雅,他是一个老板,他向林小艺招了招手,林小艺就听话地走了过去。男人姓朱,朱老板向我们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他把手放在林小艺的肩头,两人一起走向了一辆宝马。林小艺连头也没有回,这让我和强巴生气。我们把气生得很雄壮,把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玲子冷笑了一声,玲子说,男人的骨头,都贱。
后来我们终于知道,林小艺和这个有老婆的朱老板生活在一起。林小艺是朱老板包养着的。林小艺很喜欢在女装街当模特,但是朱老板不让。
朱老板说,要钱我有,但你不能抛头露面。林小艺告诉我们这些,是在另一次喝酒时,被我们灌得差不多的时候说的。林小艺生长在山村,她的美好梦想就是走上T形台。林小艺喝多了,伏在桌上哭了起来。哭得有些气壮山河。
省里的青年模特大赛就要在武林路上举行初赛了。在我们的怂恿下林小艺报了名。但是这件事还是被朱老板知道了。朱老板在叶青兜路的厚道乡菜馆里截住了我们。那时候天空阴沉沉的,我知道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我和强巴对视了一眼,我们的眼睛都很红,因为我们奋不顾身地喝下了好多酒,都把自己给喝得差不多了。朱老板身后跟着两个大汉,朱老板把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看看我又看看强巴,轻声说,是你们怂恿小艺去报名的吗?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都把目光抛在玻璃窗外。暴雨就要逼近杭城了。我轻轻地和强巴说,强巴,今天有一场大雨。
朱老板又笑了,朱老板仍然很温雅。朱老板说,你们肯定是活够了。
朱老板说完退后了,两个大汉向我们走来。我知道林小艺和玲子都紧张起来了,她们紧紧抱在一起。强巴说,海啦啦,你上还是我上?我有些胆怯,我说,强巴你上吧,听说你会降龙十八掌的。强巴说,你个软骨头,你上次还说你会洪七公的打狗棒法的。
强巴握住了一个酒瓶,手一挥,酒瓶砸在桌子上,半个酒瓶呈锯齿形握在强巴的手里。两个大汉把手伸向了腰间,我想那儿肯定插着刀子。他们仍然一步步往前走着。玲子和林小艺的目光一直望着我,她们的目光会说话,我分明看到目光里的那句话是:海啦啦,你真是个软骨头。我叹了一口气,把一杯白酒倒入了口中。我说看来洪七公的徒弟真的要出马了。
我也学着强巴的样子,把一个酒瓶砸成了一把刀子。这时候,暴雨来临,铺天盖地。外面的大街上,扬起了巨大的汹涌的水。
我们迎着大汉走了过去。大汉把脚步停住了。他们一步步退到了朱老板的身边,朱老板也向后退去,我们一直把三个人逼到乡菜馆的外面。三个人站在了雨中。朱老板突然跳了‘起来,在两个大汉头上各拍了一记。我们大笑起来,看到三个人的匆忙离去。这时候我才发现我醉了,看到手里握着的破碎的酒瓶,我大吼一声,妈呀,海啦啦怎么会像董存瑞那么勇敢的。
此后林小艺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她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很快,她的人瘦下去了,但是却变得更加精神。她背着吉他,经常去酒吧里为人唱歌。她让我们去捧场,结果我们喝掉的钱比她唱来的钱多得多。但是我们很开心,然后,我们送她走上了武林路上的T形台,我们鼓掌,喊叫,无比疯狂。我们看着林小艺过五关斩六将,顺利晋级。
我们都知道,林小艺的星路即将坦荡。她变得忙碌,不再和我们混在一起。我们感到了悲哀,也感到了高兴。我、强巴和玲子,仍然三个人混来混去。我们渐渐地淡忘了林小艺,她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我和玲子,还顺理成章地发生了爱情,但是强巴却恬不知耻地一次次当着我们的灯泡。
已经是夏天了。杭州的夏天仍然被浓郁的绿色覆盖着。我们在武林路闲逛,为谁请客喝可乐而争执。这时候,天色阴沉,黑云慢慢撑了过来。
和黑云一起过来的是悦耳的吉他声,林小艺背靠在“江南布衣”的青砖店墙上,微笑着拨动琴弦。我们不由自主地用破败的嗓音和了起来: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
林小艺说要走了,林小艺要去北京发展,林小艺弹完曲子,就和她的长发、格子短袖以及牛仔裤一起消失在武林路。我们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在拐弯处消失的时候,暴雨从很远的地方跌扑过来,扑进我们的怀里。
我们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杭州暴雨淋湿。我知道我们都流下了眼泪,但是雨水之中,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强巴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轻声说,海啦啦,我们都没有哭对不对?玲子抽着鼻子,也捋着脸上的雨水说,我们怎么会哭呢,是天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