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的春天来临的时候,其诺开始丢弃自己的一些东西。她待在一个人的屋子里,整理了旧鞋子、旧日记、旧衣服,以及旧的爱情。她把它们装进垃圾袋,全部处理掉。这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干净而简单。她站到窗台边,对着空气挤出一个笑容。她想,我要独身,我不要旧爱情,也不渴望新爱情。
28岁的春天,其诺喜欢跑到新梧桐咖啡馆,她热烈地爱上了那儿的纯正意大利口味的卡布其诺。许多服务生都认识她,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把目光抛向穿城而过的一条江的江面时,一杯温文的卡布其诺,顶着白色的泡沫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个春天其诺还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那是一个干净的男人,坐在另一张桌子边上,露出像小孩一样地笑容。其诺也笑了,说,卡布,卡布。
男人也在喝着一杯卡布其诺。男人叫卡布。卡布是其诺的高中同学,后来两个人考上了不同的大学。卡布在高中时代曾经热烈地追逐着其诺,死皮赖脸地像小流氓一样的纠缠她。有一次,卡布制作了一只风筝,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其”字,在校园的操场上放飞。其诺不喜欢这个卡布,因为她不喜欢流里流气,不喜欢打架的男孩子,也不喜欢放风筝这样的矫情把戏。其诺有一天站在江边,对卡布说,你怎么就不拿江水当镜子,照一照自己。卡布洋溢着的笑容,在瞬间淡去,他怔怔地看着其诺远去的背影。
其诺看到卡布站了起来,他竟然拄着拐杖,他的一条裤腿管,是空荡荡的,像一道填空题一样。卡布坐到了其诺身边,说,久违。其诺也笑了,说,久违。其诺想起去年同学会的时候,卡布没有来。同学们说,卡布住院了,好像病情有些严重。但是其诺不敢想卡布的病,竟然会是丢掉一条腿。卡布还年轻,也只经历过28个春天。
卡布和其诺的话并不多。卡布变得温文,不再像高中时代那般的愣头青。卡布望着其诺笑,他轻声说,我曾经纠缠你,但是我现在不敢纠缠你了,因为我少了一条腿。卡布的笑容很纯正,但是笑容里仍然藏着一些邪邪的东西。其诺也笑,说,我想独身了,我要让我自己简单。其诺接着说,我,可以问你的病情吗?
春天弥漫着卡布其诺的气息,或者说卡布其诺弥漫着春天的气息。在这样的气息里,卡布说了一个故事。卡布毕业于警校,后来当上警察,再当卧底,再端掉一个贩毒集团,同时,失去了一条腿。卡布讲得很平缓,像是从远处流来的流水。其诺听得很沉重,她很深地看了卡布一眼,突然觉得,生活想要简单也不一定能简单得了。
卡布和其诺在咖啡馆分手。很淡的笑容,随意的一握手,好像友情同时占据了两个人的心灵。像水一样。其诺接到了姑妈的电话。姑妈说,我要给你介绍一个大款男朋友。其诺笑了,说,我不需要大款,也不需要男朋友,我要独身。姑妈说,那你见一见这个人吧,我总得有个交代。明天,城市广场。
第二天,城市广场上,其诺见到了大款,理着一个板寸头。其诺笑了,说,大款。大款也笑了,说,其诺。其诺对大款的印象不坏,她陪大款在广场散步。这时候她看到了卡布,坐在轮椅上和一群孩子们疯玩。其诺望着卡布的笑脸,她看到了卡布高中时代的影子,那是有棱有角的青春。卡布的手里牵着一根线,一只风筝飞得比天还要高远。风筝上用行书写着一个大大的“诺”字。飘逸而俊秀。
其诺和大款告别。其诺说,我有男朋友了。大款说,你昨天为何不向你姑妈说明?其诺笑了起来,说,刚才还没有,现在有了。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卡布。大款的目光也望向了卡布,是他吗?大款说。其诺点了点头。大款说,那是个警察,我认得他,他端了我亲兄弟的窝。其诺淡淡地说,世界真小。大款说,我和我哥也早就断交,我们全家都不和他来往,所以,你别多心。我对那个幸福的警察,没有成见。其诺仍然淡淡地说,你人不错。我和卡布,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大款笑了。
在新梧桐咖啡馆,坐着幸福的警察,简单的其诺,和板寸头的大款。
其诺举了一下杯子,对大款说,这是第28个春天的卡布其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