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湖回来的路上黎元方一直很沉默,吴子登以为是没有游玩尽兴的缘故,就说等天气晴朗可以再来一次。
黎元方说道:“不用,想看的都看过了。”
回到胡光墉的府上黎元方当即就画了一幅画,画中女孩明眸皓齿、似嗔似怒的转头正对画外,似乎在指责看着画的人。
“真好看,这画的是谁啊?”怜星端了盘葡萄进了黎元方住的客房,正好看见了就问道。
黎元方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在下前世未过门的媳妇,但就是数年未见,现在越画越不像了。”
“黎公子真爱说笑,可是画的丑了?”放下盘子怜星剥了颗葡萄递到黎元方嘴边。
“不是,是画的太美了。”而且也画的年轻了,真不想下笔把她画成二十多岁的样子。
看黎元方随手把画扔到了草稿堆里,怜星又捡了出来:“这么好看的画扔了多可惜,公子不如把它送给奴婢如何?”
“恩,想要就拿去吧。”黎元方无所谓的答应,这画两年画了有四五幅,越画越漂亮也越画越失真。
大雨下了两天,雨停后吴子登也没在杭州多停留,直接就准备前往最终目的地了。胡光墉这边已经在杭州码头雇了条船,打算走运河转往上海。
京杭运河现在虽然仍是内河要道,但由于十年前黄河改道,漕粮运输只能改走海路了,所以一路上不会很拥堵。
当天登船的时候,除了人之外还有一批货物也要运到上海,于是黎元方等人就在岸边等着苦力们先把货物搬进底仓,然后才能上船。
黎元方与吴子登、胡光墉正在码头一旁闲聊,这时有三十多岁的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那个男的穿着身官差的衣服,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问道:“哎,你们这船可否路过余杭?若是路过的话就带差爷一起走,到了地方差爷不会少了你们船钱的。”
胡光墉挥挥手正要让身边仆从把这官差赶走,忽然见丫鬟怜星惊讶地指着那官差领的女孩说道:“黎公子,这不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吗?”
“不可能。”黎元方说道,但仍然转头看了看,见那被可能是她母亲的女人领着的女孩正无辜的看着这边,也许还没明白他们说这话的意思。这女孩有十二三岁,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最主要的是和黎元方前天画的女孩几乎一摸一样。
黎元方也愣了一下,但知道这根本不是每次置身冷水脑中就会出现的女孩。这女孩要漂亮很多,明眸善睐,面如凝脂,而且怯怯的目光更给人一种娇弱的感觉。黎元方多看了两眼然后说道:“不可能是她的,你看错了。”
“什么未过门的媳妇?这你可得给差爷我解释清楚。”那官差说道,说着又上前几步。
胡光墉的仆从里有身怀功夫的保镖出来说道:“这是‘阜康钱庄’的船,船上装的是平叛西北的军用物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官差一听有些畏缩了,不过他虽停下了脚步但仍然不倒架的说道:“军用物资怎么了,差爷我可是杭州府余杭县的粮差,难道还上不得船查探一番吗?”
这时怜星已经找到自己的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画打开来说道:“黎公子你看真的一模一样啊。”
“好了,收起来吧。”胡光墉发话了,他瞥了那画一眼然后对那个官差说道:“这位差爷不是说要到余杭吗?敝号的小船确实路过余杭,等货物搬完就请你与家眷一起登船吧,反正都是顺路。”
“还是这位爷会说话,您放心,到地方决不会缺了你们船钱的。”官差笑着拱手道,此时他也不敢随便造次了。
胡光墉摆手笑道:“都是同乡顺路,提钱就生分了。”
货物搬完人也上了船,船只启动向上海进发。
上船后吴子登领母亲到顶层船舱安置下来,黎元方在甲板听胡光墉与那官差闲聊。原来这官差名叫喻敬天,是余杭县衙的粮差,带妻女到岳家亲戚那里奔丧的,如今回去就想搭顺风船。
得知与他聊天的人正是‘阜康钱庄’的老板胡光墉后,喻敬天赶忙毕恭毕敬的作揖致歉道:“没想到是胡大老板当面,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胡老板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小人刚才的作为。”
“都没什么的,这两位就是尊夫人和家小姐吧?”胡光墉看着喻敬天身后的母女俩说道。
喻敬天介绍道:“正是拙荆。”听喻敬天的话得知,妻子是他刚娶进门三年的妻子,所以女儿不是他亲女儿,是他继女,名叫毕秀姑,乳名阿生。
“阿生,你今年几岁啦?”黎元方凑过去问那小姑娘。
小姑娘看看她母亲,见她母亲点头才说道:“十二。”
“美女,手机号多少?”接着又蹦出的这句话就比较邪恶了。
“……”小姑娘愕然。
黎元方点头淡然离开,可以确定只有自己来到这了。
“这……”喻敬天看着黎元方离开的背影。
胡光墉只是随口点了一句:“一位游学至此的学子。”接着与喻敬天继续聊道:“喻差官,任职贵县知县的是刘锡彤刘大人对吧?”
“正是刘大人。”喻敬天收回目光点头。
胡光墉介绍:“左宗棠左大人现在正在收复新/疆的前线,本省巡抚杨昌浚是左大人的老部下了,现在与胡某共同办理左大人的后勤。胡某也是偶然间听说刘县尊是杨抚台的门人,喻差官回去之后可以提提我的名字,相信刘县尊会关照喻差官的。”
“这,这……”喻敬天差点就跪了:“胡老板对小人恩同再造啊,小人以后若受县尊老爷的重用,定不会忘了胡老板今日之恩的。”
“都是同乡当然要互相关照了。”胡光墉不在意的笑道。
很快船至余杭,喻敬天一家下船离开,船再次起航准备前行。
黎元方所居的舱室内,怜星正在一块刻有很细腻的锦鲤戏水雕刻的端砚上磨墨,端砚、徽墨、湖笔再加上上好的泾县宣纸,这么好的文房四宝放在面前,要不进行点文学创作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黎元方就在运河之上挥毫泼墨赋诗一首:
两世为人不解情,静观尘世如画屏。
平生最爱搏激浪,身后红花任凋零。
“阿生姑娘下船了,公子真不去甲板看看?”怜星问道。
黎元方把笔一扔,说道:“多事,去准备几桶冷水,公子我洗个澡。”
“不用温水吗?”怜星问。
“这天气热死个人,用温水如何结暑气。”黎元方挥手让她出去准备。
怜星出去后黎元方坐下来思索,看来胡光墉对自己确实是有所图的,在杭州码头喻敬天刚靠近时胡光墉是想赶开他的,可听了怜星的话胡光墉又改变了主意邀他上船。胡光墉不是看喻敬天顺眼,而是觉着毕阿生奇货可居。
想要拉关系投人所好无非酒色权钱,而色字正是胡光墉拉拢人际关系的一大绝技。从吴子登那里得来的关于胡光墉的情报,胡光墉初期崛起迅速与好投人以色不无关系,而且现在他仍然每年购买数个扬州瘦马用以打点各方。
胡光墉经商初期认识了一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被其才貌所吸引,但以当时胡光墉的身份是得不到她的。于是在心伤之时却又灵机一动,把这位千金小姐作为顺水人情转而介绍给了他的第一个靠山。这个靠山本来就受了胡光墉五百两银子买实缺的恩惠,再得一暖床的美人,从此便对胡光墉有求必应,让胡光墉迅速做大。
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出去这事胡光墉干了不是一次两次了,送一个陌生女人给别人,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
胡光墉若想在自己身上早做投资,会不会利用到那位毕阿生姑娘呢?又会怎样利用?黎元方在思索如何吃下这个美人计。
黎元方现在正好也想和胡光墉搭上点关系,可是却找不到好的由头,若是自己受了他的恩惠那就好说话了。
最终黎元方决定,要做出对毕阿生姑娘念念不忘的样子,让胡光墉了解到自己的‘心迹’,找机会把毕阿生送到自己面前。
于是到了当天下午,吃过晚饭后黎元方坐着消消食,然后在胡光墉到甲板散步的时候他也尾随出来。与胡光镛聊了一会天,在胡光墉即将回舱休息的时候黎元方举茶歌道:
“才话别已初秋,只一眼就花落,
船头人影独坐,夜沉的很寂寞。
一段路分两头,见了又要分手,
无事东风吹过,扬起回忆如昨。
摇摇欲坠的是我的泪,还有灰暗的世界,
清冷的风高唱着离别,我却听不见……
穿越百年的眼泪,只有梦里看得见,
我多想再见你,哪怕一面,
前世未了的眷恋,在我身体里分裂,
沉睡中缠绵,清醒又幻灭……
梦在千丝发间,我在梦里搁浅,
月光重现今天,我痴痴的想念。
你遥远在天边,我眺望你的脸,
紧记你的容颜,取功名来把你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