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我走了啊。”穿着一身迷彩,不再有肩章的迷彩。杜涛拍了拍眼前的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臭小子,出去以后好好混,别给咱们丢人!”老杨扯着嗓子说道,仿佛故意说给整个连队听似的。
“肯定混的特好!这点您就甭瞎操心了啊,等我赚够了钱,一定买烟来孝敬您。”杜涛的嘴角上扬,半开着玩笑的口吻,他脸上的阳光仿佛永远不会被乌云淹没。
“赶紧滚吧你,再婆婆妈妈的就赶不上车了。”老杨催促道,瑟瑟的寒风也催促着。
“那行,我真走了啊。保重。”杜涛走上前来,给老杨一个紧紧的拥抱,两个人用手拍着彼此的后背,啪啪作响。
“臭小子,走的时候别回头啊,人啊,要往前走,要往前看,过去的事情啊,就让它过去吧。”老杨俯在他耳边说道,他脸上不经意间显露的皱纹出卖了他的阅历和智慧。
“恩,保重。”
说完这句话,杜涛转身就走,而且,他就真的没有再回头。
昔日的战友,曾经单薄的床板,陪着他度过风风雨雨的军绿色水壶,风吹日晒的训练场,曾当做玩具来玩的单杠,还有,军属大院前的那棵法国梧桐,曾经的欢声笑语,也都只能属于曾经了,这些都是过去式,过去的事情就交给过去吧,老杨说的对,人要往前看,要往前走,不能回头。
坐上开往市区的长途客车,杜涛的鼻尖还缭绕着老杨身上那股呛人的烟味,‘这个‘老烟枪‘,早知道就不答应给他买什么烟了,抽多了对身体不好。‘杜涛想到这里的时候鼻子就酸酸的,他连忙把注意力集中到窗外匆匆而逝的风景上去,不断倒退的风景,已经不再熟悉的街角,渐渐有了城市的喧哗和吵闹的气氛,街上的路人行色匆匆,双手插在兜里,围着各种颜色的围巾,穿着各种颜色的大衣。
看到这里,杜涛下意识的看看自己,只穿着那么一件单薄的作训服,连鞋都是平时穿的那种破胶鞋,看到自己这种模样,杜涛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掏出一件大衣,虽然是荒漠迷彩系的,但最起码能抗风啊,接着又从背包里翻出自己去年过年的时候买的那双军靴,也顾不上旁边小姑娘异样的目光,以及半掩着鼻子的尴尬,他当着全车的人面把胶鞋脱掉,换上了擦的锃亮的军靴。
他并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他想,看什么看啊,老子今天一整天可都没有训练啊,要是有训练的话,你们还有能有喘气嫌弃的机会?
等到天色全黑的时候,长途客车才缓缓停靠在路边,杜涛背起超大的背包下了车。
刚下车,一股寒气就迎面袭来,杜涛这个时候觉着自己那5毫米多点的头发跟光头没有啥区别,他连忙裹紧了大衣,又往上提了提背包,继续赶路,他走过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终于迷失在黑幕降临的城市森林里,‘靠,老子特么在野外生存考验的时候都没迷过路,怎么栽在这破地方了。’
杜涛抬起头,环顾四周。
行色匆匆的路人像水流一样将他包围,川流不息。望不到头的大厦张贴着巨大的明星海报,这么冷的天,那些印在海报上的美女还赤露着胳膊,另一旁则屹立着巨大的广告牌,不停的变换着画面。不知从哪里打来的灯光先是交织在一起,又逐渐分散。商场前面的活动舞台正放着动感的摇滚乐,群众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只有他,穿着深褐色的迷彩大衣,停驻于此,仿佛并不属于这里似的。
杜涛不是一个伤感的人,他就停了那么一会儿,接着就走到路口,看到出租车就招手,‘妈蛋,老子就不信了,自己走不到,就打车呗。’
过了没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他眼前。
“去哪?”一个中年模样的大叔摇下车窗问道。
“怀宁路。”
“走,上车。”大叔豪爽的说道。
杜涛先把背包扔到后面的座位上,然后再把自己也扔进去。“这个点啊,打车是真不容易啊,小伙子,你等了多长时间啊?”出租车大叔开始攀谈道。
“我啊?我没等多久啊。”
“哦,那算你运气好啊。你看看这些都是打车的,现在正是高峰期,你运气真好。”杜涛顺着大叔指着的那个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小堆人都沿着路口站着,都在等车,现在想想,自己的运气还真是好啊。
“看你穿的这一身儿,刚退伍?”大叔扫了一眼后视镜,开口问道。
“恩,退伍兵。“
“原来是哪个军区的啊?”
“南京军区。”
“哦,那离这儿很远啊,坐火车过来的还是坐动车过来的?”
“长途客车。”
“哎,那辛苦了吧,你们部队也真是的,就不能送一张动车票?都什么年代了还坐客车。啧啧。”大叔替杜涛抱怨着,其实杜涛自己倒没觉着旅途有多漫长,自己只不过是在晃荡晃荡的客车上睡了一觉而已,这可比在哐当直响的坦克里舒服多了。
“老家在哪的啊?”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叔又接着问道。
“浙江那边。”
“咦?你还不是本地人啊,你这退伍刚出来都不回家一趟啊?”
“没,没退之前,就找好了后路,转业到这儿来的。家啊,等忙完这段时间在回去吧。”杜涛想了想说道,他也想家,在外漂泊的人有哪个不想家的呢?
“哎呦,还是国家政策好啊,听说你们当兵的转业后的工资都老高了。”
“哎,也就那样吧。”杜涛随意的笑了笑。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不知不觉出租车就驶进了怀宁路。大叔好心的问在哪停啊,我给你送到门口吧,杜涛婉言拒绝了,他说就停在道边上吧。
下车,重新背上重重的行囊,刺骨的寒风又肆无忌惮的侵袭他的寸头,冻得他头皮发麻。
杜涛前后张望了一下,发现现在路边上并没有什么人,他径直的朝东侧不远处的警局走去,上台阶,跨过大门,双手紧握着背带,毫不避讳的朝内部办公区走去,在引起值夜班的工作人员注意之前,杜涛就已经站在了一间装修略显庄重典雅的办公室面前。敲了敲门,然后习惯性的大喊了一声:“报告!”
这一声‘报告’着实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刚刚端着咖啡杯和一叠厚重的资料走过去的于小妹停下脚步,转身,向后看去。正在忙着从一堆资料里面分拣出重要信息的阿龙也停下自己手头上的动作,甚至包括正在吃泡面的郑凯,正在修指甲的汪婷婷,几个人大张着眼睛注视着这个‘侵入者’。
身穿荒漠系的迷彩大衣,背着略显厚重的迷彩背包,脚上蹬着一双漆黑的军靴,再加上那标志性的寸头,再眼瞎的人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活生生的退伍兵。可是像这样的退伍兵不应该忙着回家探亲么,怎么跑这儿来了?难不成弄丢车票弄丢钱包,打算跑这来蹭吃蹭喝?几个人‘八目相对’后,仍是一脸茫然。
“报告!“在这个时候杜涛又喊了一声。可是眼前的门仍然保持着纹丝不动的状态。
“嗨,小兵哥,你来找谁啊?”汪婷婷放下指甲刀,眨巴着眼睛跑到杜涛身边。
“你们局长。”杜涛一边回答,一边用眼神扫过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发,瓜子脸,脸上涂着淡妆,嘴边有颗不大不小的痣,双手轻轻放在一起,叠在身体前侧,下意识的将左手置于右手之上,应该是习惯于用右脑进行思考的人。明明警局有规定不让化妆,却还在自己的眼角和前额上抹了淡妆,应该是用来掩饰自己真实的年龄的没错。杜涛就看了那么一眼,一切思考也就都只停留于那么一瞬,这一切还都要归功于‘老杨’那惨不忍睹的魔鬼训练啊。
“厄,不好意思,我们局长恰好有事儿不在,您有什么紧急事情的话,可以跟我说啊。”汪婷婷有礼貌的保持着专业性的微笑,不过这对于一个擅自闯入办公区的陌生人来说,是不是礼貌过头了呢?
“喂,婷婷,你怎么对他那么客气啊。”郑凯表示不满,他紧接着说:“有什么事情到前台去领表,填表,这里是办公区,前门不都写着闲人免进了么。”一边嚼着泡面,一边对杜涛说道,很明显的,对杜涛的态度并不是很好,明眼的人早都看明白了,郑凯哪是在吃什么泡面啊,他这分明是在吃醋呢,汪婷婷就是那种看到帅哥走不动路的人,而偏偏眼前的这个穿着迷彩大衣的小兵哥,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是不满足汪婷婷的审美标准的。
“哦,行,我出去等。”杜涛除此之外什么也都没说,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就离开了这个‘醋意翻滚‘的办公区,坐在靠近门口的那排座椅上,大门没关,一个人默默的吹着冷风。
“这什么人啊?找我们sir干嘛?’阿龙从一堆资料里面钻了出来问道。
“谁知道,我不喜欢那小子。“郑凯匆忙的咽下最后一口泡面汤,看了立在原地不动的汪婷婷一眼,而此时此刻的汪婷婷正陶醉在那个‘干净利落‘的背影中,无法自拔。
“哎,婷婷姐,你怎么呆住了啊,再过几天,我记得可是某人的生日了哈。”郑凯无聊的挑刺。
“你叫谁姐姐呢?谁是你姐姐啊?!要不要脸啦?!还有是谁过生日啊,我怎么不知道啊。”汪婷婷的演技真是差,装无辜都能装出犯罪嫌疑人的效果。
“不是你快过生日了么,装什么装啊,不装,我们还是能做小伙伴的。”郑凯现在这种贱贱的表情,真的很欠扁。
就在两个人半开玩笑似的吵闹着的时候,于小妹又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小心翼翼的端着它走到大门口,放在被寒风折磨的瑟瑟发抖的杜涛面前,然后走到门口,把大敞四开的门关了起来。
杜涛看着眼前这个略显温顺的女孩子,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他也没多想,把这完全当成是自己常年在部队呆着,没有见过多少女人的缘故。
于小妹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在意眼前这个穿着迷彩,多少显得与众不同的男人,大概在她的眼中,所有的人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吧。而她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工作而已,而事实上她真的除了工作以外再无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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