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柒柒屡次在班主任的课上瞌睡,面对班主任的质问,她也是敷衍带过。班主任索性将她妈妈请来学校,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是第一次被请家长。
柒柒的母亲咄咄逼人,一针见血地探到她的实话——半夜玩手机玩到凌晨,柒柒不想让她妈妈再度失望,所以撒谎说是借的杨亚婷的手机。朋友之间互相推揽错误很常见,她也旧没太在意。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家长就不会太让她难堪。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那是噩梦的开始。
杨亚婷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小说。她不喜欢别人在她看书的时候打扰,所以有点不耐烦。可是当杨亚婷话说出口时,柒柒却猛得抬头,呆在了原地。
她泫然欲泣,十分委屈地说出了一段话:“柒柒,爷爷以为你的手机真的是我的,说我不配作他们杨家的人。寝室管理员是我们那边的人,她就跟我家里人说了,然后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然后他们趁我不在,翻我书包,把我的手机翻出来了。”
柒柒和杨亚婷都背着家里人,买了一部手机。
归根起来都是因为她引起的,所以柒柒心里很内疚,她正欲开口安慰杨亚婷,谁知她又说:“我去过你们家了,我想找你妈说清楚,想让她跟全校人解释,她不在家。”
“什么!”柒柒拍桌而起,心里窜起一股怒火,“你为什么擅自做决定!”
她很反感事情超出她所控制的范围,她害怕,害怕妈妈对她失望,害怕妈妈失望的眼神。她一直是妈妈的骄傲,她不想从此让妈妈唯一的骄傲也蒙上污点,即使是假象,也不可以。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人向来都是自私自利的,往往为自己着想多过别人,更何况她们都还只是稚气未脱的孩子。
如果一个人从小就听话,在别人的赞美中成长,那么她的骄傲决定不会允许被蒙上污点。即使是自己做了叛逆的事,也不想别人知道,这是一种驳论。因为她的自尊心很强,强到一受到伤害就自卑。
柒柒一下课,还没来得及吃饭就急冲冲地赶到寝室去和杨亚婷商量怎么处理那件事,毕竟因她而起,她良心过不下去。谁知杨亚婷却挽着别人的手臂,径直地走过她身边,说了一句:“没时间。”
柒柒顿时感到很气愤,她耐心地来找杨亚婷处理她的事,可她却爱理不理的,她以为她是谁啊!
柒柒愤怒地吼道:“那你就自己处理,我不管了。”
她身旁的人转过身,骂了一句:“贱人。”声音不大不小,表情很是厌恶。
柒柒不知道杨亚婷到底添油加醋乱传了一些什么,竟然把她描黑成了贱人,她到底想怎样啊!
灾难接踵而来。
午休时,杨亚婷慌张地跑到她身边,气喘吁吁地说:“柒柒,我妈翻出我抽屉里的手机盒子了,我说是你的,你等下出去就跟我妈说是你的。”
这个时候就想到来找她了么?柒柒冷笑,看吧,还是也要她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过都是为了维护自己在父母心中的美好形象,大家都一样啊,为什么她就成贱人了?
柒柒还是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起身,去见杨亚婷的母亲。
中年妇女看门见山,讽刺道:“手机拿来,你不是说是我们家亚婷的么?现在物归原主,给我。”
柒柒沉默,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沉默才是最好的反驳,等妇女说的口干了,就停了。
妇女见她没反应,气势更嚣张了一些,喋喋不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生?自己做错事就把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吗?”
你女儿还不是一样么?她难道也不要脸么?怎么不先去教育教育你的女儿?柒柒在心底腹诽。
“必须让你妈妈当着全校的面道歉,怎么会有你妈那样的家长,背地里说别人家孩子的坏话。有人打电话说你妈骂我们家亚婷下贱、不要脸。怎么会有你妈那样没素质的家长啊,怪不得教出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我刻意从外地赶回来,就是要为我的女儿讨个说法,不然我和你没完。”妇女咄咄逼人。
柒柒忍无可忍:“我妈才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您这样在背后说我妈的坏话就很有素质么?”
难道妇女想要她妈妈跪下了跟她道歉才肯善罢甘休么?到底是哪里传来的谣言,她妈妈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让她低头道歉,想想都很心酸啊。
“诶,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亚婷怎么会和你做朋友,她完全都被你带坏了,你以后别和亚婷来往了。”谁想和她们家女儿来往啊,她难道以为她们家女儿是公主么?还谁见谁攀呢!到底是谁带坏谁呢,杨亚婷谈恋爱、玩手机、撒谎、打耳洞,她以为她的女儿很纯洁么?愚昧无知,她女儿把她耍得团团转。为什么杨亚婷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都错,而她唐柒柒就是错了呢?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不是人么?为什么她要忍受这些?
妇女尖酸的嘴继续喋喋不休,泡沫渣子四处飞溅,就这样无情地逼迫着一个高中生,她毫不客气的词汇将她讽刺的体无完肤。
没有人来帮她,柒柒无助地忍受着妇女刻薄的侮辱。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有妇女说的那么不堪么?为什么弄得她好像是坏事做尽的极恶之徒一样受万人唾弃?她到底要怎样才能结束这场无止境的践踏?她也是有自尊的啊,为什么要侮辱她的人格?难道妇女想要全校都知道她唐柒柒是一个不要脸的学生么?
妇女的嘴巴还在继续倾倒刻薄的词汇,午睡醒来的学生,朝她指指点点,鄙夷地望着她,像是在看她的笑话。
为什么还要一直侮辱下去?可不可以停止?她真的不想被同学歧视啊,被排斥的孤独感...真的...好难受。停下来好不好?为什么不停下来?
周围学生的低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柒柒的耳朵。
“就是她,唐柒柒,据说很贱、很不要脸,别人的家长都找上门了,可想而知她贱的程度。”
“啧...真搞笑,午睡起来,免费看场闹剧。”
......
柒柒的指甲掐入了肉里,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她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到底想怎样!”
然后便不管不顾地冲进教室,伏在课桌上抽噎,似在宣泄一场惊涛骇浪般的悲伤。
那种无力感,别人永远体会不到,你苦苦树立在别人心中的美好印象,被无情地刺割,全而自己却没有办法,只能任凭宰割。你会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没用、那么令人讨厌。
柒柒本以为噩梦已结束,其实是才刚刚开始。
再也没有人当着她的面骂她贱人了,难道就是因为她帮杨亚婷揽了错误么?她不知道为什么杨亚婷会纵容她同学辱骂她唐柒柒,也或许贱人本身就是她想送给她的词汇,只不过故作圣人,借别人之口说出罢了。
她突然很厌恶这所学校。
杨亚婷又在午休时间来拜访她了,只要她来,准又是噩耗。果不其然,她说:“我姐也知道这件事了,她非要来学校,她说要么让你妈道歉,要么告诉你们班主任。”
所以说,她们一家人是一定要让她唐柒柒无路可退么?
为什么这点小事就非要被她们闹得那么大?她只是不小心伤害了,她们女儿、妹妹的一点自尊,况且根本不是她直接伤害的,就一定要把她的自尊践踏碎成一滴来偿还么?为什么要逼她?会疯掉的。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唐柒柒是坏学生,她害怕全世界都不再喜欢她,那时她就会很孤独、很孤独。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走投无路?为什么要摧残她的自尊?一点点小错误都被无限放大,放过她一个学生...真的...那么...难么?
课上到一半,杨亚婷闯进教室,在众目睽睽之下,陈述着令人痛心的事实,当然痛心的只会是她唐柒柒。班主任犀利的眼神扫过她,又继续听杨亚婷说着,柒柒只觉得很丢人,很丢人。
为什么所有的错误都要放大一百倍,让她一个人承担?
原来她是那么一个不要脸的女生啊。呵呵。
柒柒每时每刻都想逃离这所学校,她厌恶这所学校的一切,她不愿意和别人搭话,她害怕她们其中的人会脱口而出一句:“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生。”
不要脸的女生。
十五岁那年,柒柒的人生被烙下污点。
她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看着女生们狂欢。她自己笑了笑,给自己讲笑话,自娱自乐,然后自顾自地傻笑,或者有时望着窗外发呆,沉迷在网络里,脱离现实。她的本性,只暴露于游戏之中。
她的自尊早在十五岁那年就已不知所踪。
她患得患失,害怕流言蜚语,所有的性格都不是凭空捏造的。她选择性遗忘了那件事,却独留下了敏感脆弱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