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微降,整个灵威殿内早已燃起了大红的灯盏,一旁早已有宫娥递了黑乎乎的药汤上来,刘延景伸手接过,缓缓用汤勺搅着,我被那药物一熏,猛然只觉得喉中有异物上涌,忙俯身干呕不已,眼前之人满脸惊慌之色,忙将那汤药放下,急急忙转过身来扶我,身侧又有宫娥捧了痰盂上来,我总算止住干呕之感,勉强挥手,表示无事。
他紧抿唇,半响方幽幽道:“下回,不要再去那种偏僻的地方了,也不要再轻易的让自己落水了。”
我以清茶漱完口,闻言瘪瘪嘴,轻声嘟囔道:“又不是我自己要去的,是赵美人邀约的,更何况,我又不是轻易的落水,当时只觉有人在身后一推,莫名其妙的便是跌了下去了。”
面前之人手抖了一下,连带那些黑褐色的汤药也溅出来几滴,他猛地抬首,登时便是白了脸色,竭力抿紧了唇,“哪个赵美人?”
我觉得他这一句话问的很是奇怪,登时没好气道:“宫里还有几个赵美人么?”
刘延景冷冷转眸,厉声道:“传赵美人。”
殿前侯着的内监急忙领命而去,我愕然望向他:“传了她来做什么?”
刘延景深深看我一眼,薄唇轻启,冷冷道:“问话。”
远处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赵美人转眼便被宫娥们带了来,她恭恭敬敬的跪下,眉目恭然:“臣妾恭请皇上皇后安。”
刘延景并不看她,反倒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淡淡道:“朕听说,是你邀约皇后娘娘前往那偏僻处的?”
那赵美人眼中一滞,面上浮起一丝疑惑之色,“不是皇后娘娘邀约臣妾前往的么?”
我瞪大了眼,愕然道:“本宫并没有邀约你啊。”
那赵美人怔怔看着我,似是满目不可置信,半响方咬牙道:“皇后娘娘若是不承认,臣妾那处还有邀约帖子呢,拿来给皇上一看便是。”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说这般的话,我明明没有邀约她,明明是她约的我,我气的浑身发抖,大声道:“你撒谎,明明是你邀约的本宫,本宫岂会平白无事来约你,你说到帖子,本宫这里也有你发的帖子。”
我转向刘延景,急切道:“帖子就在三七那里,皇上若是想看,让她拿进来便是。”
刘延景原本微微蹙眉,此番却轻轻一笑,“有没有帖子都不要紧,朕信你。”
他转向眼前所跪之人,语意森冷,“赵美人,你在这宫中多年,朕从来没想过,你是如此恶毒之人。”
那赵美人满目皆是不可置信,凄然泣道:“皇上,臣妾自从东宫开始便跟随于您,这么多年来可是做过一件缺德事?臣妾以真心待您,您该知道臣妾并非是这等毒蝎之人啊。”
刘延景冷笑一声,漠然道:“人不可貌相,朕不管你是不是那般蛇蝎之人,不过如今既然你有胆子做了,为什么没胆子认?如今在这里高呼冤枉,也不怕侮辱了冤枉这两个字。”
我急急忙拉他的袖口,惶然道:“皇上,我不过是说她邀约我去那处,我并未说是赵美人推我下水的啊,当时我亦没看清,还是不要追究了。”
那赵美人猛地沉下脸色,对着我冷笑道:“皇后娘娘,你不用在这里假好心,这一切都是你是不是?臣妾原先倒是低看了您,您邀约臣妾前往那处,又自己落水惹得皇上同情,不就是想除去臣妾?如今又何必在这里装无辜装可怜。”
她恨恨望向我,眼神如利剑一般,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皇后娘娘,您好狠毒的心思,您好周全的计谋,臣妾素来尊敬于你,无奈最后落了个如此下场。”
汗湿的鬓发贴在我的颈后,隐隐有着刺痒之意,我被她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厉声怒道:“本宫何时邀约你了,本宫又何时自己落水了,你口口声声说本宫陷害你,你可有证据?”
那赵美人冷冷看我一眼,漠然道:“皇后娘娘谋划这般周全,臣妾又岂会有证据?但是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皇上对娘娘情有独钟,皇后娘娘行事不轨,这一次可以瞒过去,日后呢?难道不会有失误的时候么?”
之前在南邵王宫里,和那些宫娥们吵架总是我所擅长的,她如今却像是句句在理,我被她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怒极反笑:“赵美人的忠言本宫记在心里,此事便劳美人费心了,苍天在上,本宫倒是真要看看,本宫是否真如美人所说的那般罪无可赦。”
刘延景嫌恶的看她一眼,冷冷道:“朕不会杀你,但此生此世也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你自己去那冷宫呆着。”
那赵美人身形一颓,那泪水便如滚珠一般,直直溅落在青石砖面上,她怔怔的望着刘延景,哑声笑了几声,眼中满是痛彻心扉:“皇上,如今臣妾落到如此地步,是我自己的劫数,我什么也不怨,我什么也不恨,我只是没有想到,臣妾素来视之为天的夫君,竟然完全不肯交与半分信任于我,竟然只凭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是将臣妾过往的那般努力尽数抹杀。”
她深深叩首,语带泫然:“是臣妾原先懵懂无知,是臣妾错付了心意。”
赵美人被宫娥们带下去了,她的绝望却像是蛊毒一般在殿内蔓延,那些话重重的压在我的胸口,让人完全透不过气,身后之人轻轻以手抚上我的后背,一下一下,似是安慰一般。
我抬首望向那人,语带祈求,“皇上,你将三七调回来好不好?臣妾身边不能没有她,这几日,唯有她待我才是真心。”
眼前之人犹豫了一会儿,却仍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以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柔声劝道:“三七如今年纪大了,再过些时日也便是要放出宫了,再调回来也是麻烦,阿离到底也该学着一个人在这宫里好生过,朕会陪着你。”
三七要出宫了么?
我登时便是黯然,也是,当日我在南邵王宫里时,时时刻刻便是巴望着有一日能够出宫,如今她既然已是这般,我确实不好强求,我疲惫的阖上双眼,眼前之人搂一搂我,在我耳边轻声问道:“阿离,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想了一想,轻声回道:“若是能有,臣妾自然是万分欢喜。”
上方之人忽而便是沉默了,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刚想多问几句,无奈困意上来,还未张口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