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灵威殿前愣愣的坐着,脑中木木的,一坐便是一天一夜,三七上前,苦口婆心的劝我:“娘娘,您吃些什么吧,您心中不爽快,也不要这般作践着自己,这样下去,身子定是受不住的。”
我凉凉看一眼她手中端着的那些精巧糕点,依旧是转过头继续望向那些桃花枝,抿唇不语,我并没有作践着自己,我只是,不想进食罢了。
眼前之人低低叹息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清风吹过,眼前有一瓣桃花飘落,斑斑如血,直直落在我的脚下,芳嫣转眼便是逝去,我心中隐隐叹息一声,再等几个月,桃子便是要熟了吧,只可惜再过几个月,高贵妃的孩子便是会出世,届时,只怕这个灵威殿,便是真真正正的冷宫。
如今这些桃花开的再艳,来日也是孤芳无人知了。
三日后,刘延景终于再次踏进了这座灵威殿,他的脚步声在我身侧停住,直直立于我的身侧,却是不发一语。
心中一滞,我冷冷的看他一眼,漠然道:“皇上怎么来了,那高贵妃的胎,安稳了些么?”
上方之人沉默半响,淡淡道:“她已是好了。”
我一笑,又转过头去看那些桃花灼灼,漫不经心道:“那就好,否则我可真成罪人了。”
刘延景在我身侧坐下,半响方轻声道:“母后先前,也是太过疼爱皇孙,说的话若是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并不看他,只是淡淡道:“我知道。”
他沉默了下来,静静陪着我看那遍地的繁花,我突然转过身去看他,半响方轻声道:“皇上,我长的同那陆陆很像么?”
他身形猛地一僵,眉眼间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只是那般怔怔的望着我。
我满不在意的一笑,似是云淡风轻一般道:“当年,你同她,也是这样肩并着肩瞧着桃花纷纷的吧,你如今同我坐着,心里想的,其实是她吧。”
我直直的瞧着他,瞧着他神色慌乱,瞧着他眼神躲闪,瞧着他满目愧然,心中却是如死灰一般的冷。
这个人曾经说过要待我千般好,这个人曾背着我走过那一片纷纷的落叶,这个人还曾经在万千花灯下牵过我的手,明明是最近才发生的事,为何我会觉得,已是过去了千年了呢。
明明是该哭的,我突然又笑了,眼前之人双手握拳,指间泛的灰白,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骗一个人,也是需要这般的踟蹰,这些事,果真只有这帝王才能做得出来。
我转过脸去,凉凉道:“刘延景,你在怕什么?那陆陆已是死了,我是阿离,我不过是南邵王宫逃难的宫娥,我和那陆陆半分关系也没有,这点,你比我还清楚。”
我略顿一顿,又继续道:“我来到这宫中数月,读的书不多,明的事理也是不多,却也知道一句话,怜惜眼前人,如今那高贵妃为你怀了身孕,你若再到我这里来回忆你与那陆陆的风花雪月,岂不是太对不起她了。”
身侧之人紧紧抿唇,眉间渐锁,半响方冷冷憋出一句:“你果真这般想?”
我心中一狠,昂首傲然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虽然那陆陆的这副面孔如今长在我的脸上,但我毕竟不是她,你想再多也是无用,左右我又不喜欢你,便是见着你也是让我生恶。”
他冷冷望着我,缓缓道:“既然皇后如此想,朕日后不来了便是。”
我不肯低头,直直望向他的眸子,冷笑道:“多谢皇上这般明事理。”
刘延景冷笑一声,不带一丝迟疑,终于起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身影毫不迟疑的走向殿外,漫天纷乱的桃花将他的身形隐去,终于消失不见,饶是唇上已是血迹斑斑,却犹自不肯落下泪来。
我便是身份再卑微,亦是有着自尊之人,此番确实不需要他的可怜,他面对着我,心中挂念着却是别的女子,既然这般,我便要亲手斩断他的这般念想,也是亲手斩断我对他的那般念想。
原本便是一场错误,那便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三七沉默半响,终于轻声道:“娘娘,您这又是何必?”
我摇摇头,转向她,涩然一笑:“三七,从今往后,我便只有独身一人了。”
从此之后,踽踽深宫中,我便只有一个人了,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忽而茫然笑出声来,不,先前的那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原本便只有一个人。
三七上前握住我的手,毅然道:“娘娘,无论发生什么,奴婢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的。”
是么?
我望向眼前之人真挚的眸子,终于勉强一笑,三七,这个宫里面,也只有你肯如此对我了。
刘延景不再来了之后,我这殿内,确实也是冷清了许多,桃花纷纷落了满地,却也无一人去扫,我如今才知道,无论身份如何,唯有刘延景的宠爱,方是在宫中的生存之道,我如今失了他的宠爱,哪怕是一人之下的皇后,也要沦落到这般地步。
然而,便是如今知道了又如何?
难道又要我为了那几分稀薄的宠爱去祈求他的原谅么,他原本便是心怀叵测的接近我,我和他之间已是支离破碎,又怎么能回到之前那般,我如此这般的悲惨,索性便是不见了吧。
一连数十日,我的身子总是懒懒的,睡在那榻上也是半日半日不愿动弹,整个灵威殿皆是空荡荡的,倒是也无一人上前打扰,半梦半醒之间,唯有三七上前,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娘娘,赵美人遣人送了贴子来请您去花园赏花。”
赵美人?
我睡得迷迷糊糊,想了一想这个名字,终于记起了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子,她原本是刘延景在东宫时的原配,初始两人恩爱如斯,如今在在这宫里,自从那高贵妃得宠之后,却是沦落到连一个侍妾都不如的位置。
原来帝王,原本真是薄凉的,我嘴角扬起一抹凉凉的笑意,我一早便是应该知道,他既是能如此对待那赵美人,自然有一天会如此待我。
我缓缓睁眼,轻声道:“她找我做什么?”
三七想了一想,小心瞧着我的脸色,道:“便是不为那赵美人,外间如今正是春意盎然,娘娘也该出去看看,心境到底会好些。”
我心中一颤,自从那日以来,三七待我便是极为小心翼翼,她待我这般好,我确实不应该让她白白担心了,我轻声一笑,道:“那便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