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死里逃生:我从三楼跳下
因为经常乔装打扮出没于客村出租屋附近,我这张毫无遮拦的面孔自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这些人按照惯例叫做鸡头,其实就是混迹于暗娼队伍里收几个保护费管理些日常琐碎纷争的家伙,他们不啻为寄生在站街“鸡”们身上的吸血虫。
尽管我和罗斯文每次暗访时,毫无规律,而且总是乔装打扮,每次选择不同的地方转悠,但时间一长,我们的行踪还是被那些暗中保护卖淫女的的鸡头发觉了。
刚开始时,我也觉察到在我们的身后总是有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跟踪我们,但我当时总是不屑一顾,一笑了之,根本没把那些人当一回事,可时间一长,麻烦事就来了。
一天黄昏,我和罗斯文在客村口与两个小姐搭上几句话,又以价钱太贵为由刚讲了几句,一个脸上有块条形刀疤的中年人带着两个手臂上各纹有青龙的青年,杀气腾腾地横在我们面前。那“疤子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们喝道:“两位老板,我看你们不算陌生嘛,但叫我们奇怪的是,这么多漂亮的小姐,你们难道就看不上一个呀?”我和罗斯文一惊,我们自以为行踪无人知晓,没想到还是被发觉了。我飞快地朝四周瞥了一眼,灯影幢幢之中,路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摊、服装摊和各色的大排档,闲逛的民工,附近散步的居民,虽然算不上熙熙攘攘,但来来往往的行人还真不少。此时夜幕尚未落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几个吃小姐软饭的流氓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我将双臂抱在脑前,歪着头,也赶忙用流里流气的回道:“我说哥们,我们也对你们不陌生呀?客村虽不大,但奇怪的事多的是呢,治安都管不过来,咱们管得了吗?这儿的小姐这么多,我们能不多挑挑么?”
罗斯文也笑嘻嘻地接过我的活茬说:“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看上一个呀?现在公安管得紧,我们还能在大马路上跟小姐亲热吗?”“……”疤子脸虽然没料到我们会用这样的话来回答道,但很明显,就是我们这一番话,很快就打消了对方的怀疑。见“疤子脸”说不出句话,其中一个小个子悄悄地捅捅他,另一个家似也嘻皮笑脸地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关心你们的安全,好了好了,祝两位老板玩得开心……”说罢,这三个家伙就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此后不久,我们的行踪又一次在几个鸡头的眼皮底下露馅,而此次就没有如此幸运,我不但遭到几个凶神恶煞的“鸡头”围攻,还差点命丧棍棒之下。
那是1998年1月初的一天下午,天下着毛毛雨,我和罗斯文又一次结伴暗访,被一个自称阿吴的中年女人从客村立交桥底带到了珠江电影厂附近一条深巷里的出租楼。女人住四楼,里面有间小房,房内的桌上放着奶瓶和粗制滥造的小孩玩具。
“你有小孩?多大了?”我问她。
阿吴连忙将桌子打扫干净,东西一古脑塞进床底下。她说玩具是房东小孩的,她儿子在四川老家,快小学毕业了,她租房的时候被房东看中,让她做保姆,白天看小孩,伙食自理,每月500元。可是这点钱远远不够用,她每月要吃要穿还要往家寄钱,于是她晚上就出来站街拉客,做生意挣外快。说着女人出门去喊了另一只住在对门的鸡过来陪客。我和罗斯文嘴上说着不够漂亮,准备离开,谁想到这女人登时形同河东狮吼:“白看了老娘就想溜?识相的快拿20块辛苦费来,否则别想出门!”
我边掏钱边催促罗斯文赶快走。他刚出门,我把钱一扔也想离开,却不知打哪儿钻出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来,不由分说各自举起一只木棒,朝着我挥来,边挥边说:“你妈的,丢他老姆,瞧你们两人经常在这一带东转西转的就不地道”我又惊又急,来不及多想,赶紧冲着他们跺了一下脚,大声吼叫道:“他妈的,你们吃了豹子胆?竟敢围攻老子?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吗?你们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我这一招果然有效,几个家伙愣了一下,不由忐忑不安地交换着惊疑的眼神。我紧抓住对方这迟疑的一瞬间,又故意高声骂道:“还不赶快给老子让开,想找死啊?”说罢,我挥舞着采访包,一把将最前面的那个矮个子推了一个趔趄,奋不顾身冲下二楼。谁知二楼又突然冒出两个“鸡头”,我只好边躲边退,继续大声嚷嚷地跟他们讲理,也想象刚才一样吓唬他们,可那一招在此时早就不灵了。一边不得不被迫返回三楼。更意外的事情出现了,四楼上又下来两个手持棍棒的家伙,骂骂咧咧朝我扑来。以一对六,即使有扎实的拳脚功底,我也毫无取胜的可能,何况我还手无寸铁呢。此时此刻,只有保命要紧。
说时迟那时快,三楼有一家房门这时正巧拉开,我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六个鸡头随即一拥而上,把狭窄的出租屋内塞得水泄不通。眼看我难以躲过飞来横祸,非要遭受肉之苦不可,弄不好还会丢掉性命!我猛一拉开窗户边上一个小门,冲上了阳台。我迅速观察地形,所幸这栋楼房与对面临街的房子相距不远,别无选择,我纵身跳到了对面二楼的阳台上。不等我喘口气,眼见必致我于死地的鸡头们又从甬道上一哄而上。我一下急了,面对这么几个手持棍棒、张牙舞爪的家伙,我自然不是对手,三十六计,只能逃为上策。可这楼房足有六、七米高,硬跳下去,不摔死也得摔伤。
就在这紧要关头,我突然发现阳台外面有一根下水道钢管,从楼上直通到下面。没容我犹豫,我赶紧从这家二楼阳台攀住下水管道,哧溜一声顺管而下。由于这水管距离地面还有3米多高,加上四面危机的我心情极为紧张,待我发现脚下还有险情时已来不及了,整个身躯已直直的往下面那湿漉漉的水泥地面掉下去。谢天谢地!幸好地面不是很高,我双脚落地时一只脚正好踏在一块腐烂的西瓜皮上,使得我整个身子不由一个趔趄,身子往前一扑,差一点摔倒,我努力使自己终于没有摔倒,然后我顺着惯性向前一躬,抬腿就跑。
正在对面嗑着瓜子看热闹的站街鸡和鸡头们顿时目瞪口呆,因为凭借当兵时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落地以后我的腰部和双脚虽然生痛,但毕竟毫发无损,站起来飞快地沿着巷子追赶已经走远的同事罗斯文去了,身后高声的骂骂咧咧加上好事者的喝彩,听来怪异至极。
午夜遭遇假公安
散布在客村立交桥附近的这群“鸡”,人数如此之多,时间如此之长,难道就没有人管了吗?回答是否定的。据我们了解,此处属于海珠区的赤岗街派出所管辖。地方民警一直对此进行重手打击,也抓了不少人。但是据说由于这一带地处城乡结合处社会治安较为复杂,加上要管的范围太大,而本地警力有限,有关部门不可能每天都将主要精力放在这些“鸡”身上。在我和罗斯文暗访期间,我俩也曾向110报过案,警方也抓过几个人,可过不了几天,那些熟悉的面孔又会重新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因为根据有关法规,对于这些卖淫嫖娼的人员,一般只是给予3000至5000元的处罚;情节严重一些的才有可能被实行劳教。因为这些女人被罚款后,为了捞回巨大的损失,不但不会接受上次的教训,反而会变本加历地拚命地去用身体赚钱。这样一来,他们就慢慢地积累了对付警方和当地治安员的经验。有一次,我通过熟人找到一位在附近的新港派出所做保安的陕西青年小刘,他和我谈起了这个令人头痛的红灯区时,表情见怪不怪:“派出所没抓过是假话!每次只要穿制服的一来,这些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有时警察还没赶到,人早跑光了,剩下几个跑不动的老太婆,你能说人家卖淫嫖娼?这种事情,又不是在床上抓到,就算是抓到了几个,最多教育几句罚点款,人家皮肉钱都被罚了,出来当然重操旧业,把钱再挣回来!谁也奈何不得呀。”
我认真地说:“如果警察要整治社会风气,一定有办法的,便衣行动不是很好吗?”
小刘不以为然:“抓人根本不是办法,你抓再多的人大不了罚几千款钱还得放了,又不能送妓女嫖客去坐牢!谁怕谁呀,再说,附近派出所警力也不多,平时社会治安的事还管不过来,卖淫嫖娼这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抓多了,人也就厌了,人家政府部门都忙不过来,你操什么心?”这位派出所保安员的话虽然不无道理,但又不全对。
我们经过多日的暗访,发现居住在客村附近一带的老百姓当中,除了大多数的家庭妇女对此深恶痛绝外(因为她们的丈夫或家人也有去找这些女人的),其他的人对此毫不奇怪,不少人还认为,“娼”胜才能繁荣,如果没有这些女人,他们的出租屋房价不可能提高。村里也无法收到一些管理费。地方派出所的警力既然不够,地方政府部门又忙不过来,那么平日管理这些外地女人最多的是谁呢?原来是当地各村里的治安员。人们不禁要问,地方有关部门都管理不了的事情,这些村子里的治安员又能管理得了这些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