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那答多虑了,薄奚的女人,即便脆弱如人类,也绝非是等闲。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树木和花草的香气,那答寻着香味儿看去,原来是左边窗口燃着一炉熏香,袅袅白烟,盈盈而绕,不禁让她想起来薄奚身上的气息,王者的强势中也夹杂着这种淡淡的人间气息。
她有点晃神,一个温软的声音飘进她的耳廓,慵慵懒懒,透着无限的娇媚:“好久不见了,答答。”
半透明的云母屏风后缓缓转出一个丰满高挑的年轻女人。她穿着一件纯白的薄纱长裙,黑色的大波浪卷发衬出一张清丽的笑脸,漆黑的瞳色映着妖娆,五官平平,却有一股道不出的风情。
她呆了一呆,惊讶那一句‘好久不见’,也惊讶以眼前这个女人的姿色如何能得到天下第一的薄奚!看来如今这个世界,已经不流行美色了。
“薄奚的王妃?”她用不确定的语气问。
“你忘了?也对,那时候你还不会说话,整天就只是睡觉,跟我的答答刚生下来的时候一个样子。你可比答答幸运,答答刚生下来那会儿,薄奚忙得连瞧都没瞧一眼。”王妃走过来,对那答温柔的笑着。“我是薄奚的妻子,我叫南因,东南的南,因果的因。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南因?你的名字真好听。”那答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毫不吝啬的赞美道。
“好听么?”王妃低低一笑,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倒觉得这个名字不吉利,连累了一生。”
那答一笑:“名字还有吉利不吉利的么?”
王妃又笑了笑,“你刚来幽冥地的那天,我去看过你。薄奚说你的灵魂很虚弱,那段时间,他几乎整天守着你。”
那答有点发懵,她说的事情,她可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记得,当她不再悬浮在半空中时,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薄奚,薄奚身上清清爽爽,似乎只过了一个眨眼的功夫。
看着薄奚王妃脸上的笑容,那答犹豫一下,说:“关于那答,我很抱歉。”
王妃说:“我没怪你。我怀答答的时候,身体很不好,答答又是早产,隔三差五的生病,没有你答答也活不长。而且……”她顿住,眼睛里闪过一道冷芒,“……答答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那答悚然一惊。什么就做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
王妃走到一张方形的木质茶几旁,示意那答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那答没有动,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不一会儿,她脸上的气色就恢复如常了。她用天真地口气说:“你有话要对我说?那可要快些,庄奴还等着我回去上课呢!”
“我邀你来,本是想将我的故事说给你听,我想,这点时间,庄奴还是等得了的。”王妃缓缓地、不容拒绝地说。
她都这样说了,那答再推辞就显得矫揉扭捏了。
她似乎在酝酿情绪,那答坐好良久,才听她说:“答答不是薄奚的女儿。”
那答惊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在她说笑话。
王妃十分平静,嘴角边的笑容却在这句话的尾端隐去了。
“他说,这是笔等价交换。”
她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端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口,“我是个孤儿,十四岁的时候,我怀了答答。我的养父母非常注重名誉——他们一致认为我是个伤风败德的女子。我像个垃圾一样,被他们扔回了孤儿院。在孤儿院里,我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同院的孩子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怪物,连孤儿院的院长都希望我尽量呆在房间里少出门。毕竟,我肚子的孩子被人叫做野种。”
那答偷偷打量她,她一脸的从容,从容的好像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我当时非常的绝望,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于是我逃跑了。没跑远,只是跑到了附近的深水湖,闭着眼睛跳了下去。那样就可以解脱了吧——当是我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就在那天,我遇见了王。他像书里的英雄,从天而降救了我。”
王妃不动声色地望了那答一眼,“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跟答答长的不像?”
那答下意思的摸摸脸颊,确实是不像。她随口说:“那答大约是随了父亲吧。”
王妃摇头道:“答答也不像他父亲。”
“答答像王,”她几乎立刻接了下去,“你们都美的不真实。”她盯着她,“遇到王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存在。他把我带到这里,给了我两个选择——放弃答答,他娶我,或者自杀,去地狱。我选择了前者。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放弃王,而去选择肚子里被人叫做私生子的孽种?”
那答立刻做出判断,“如果是我,我一定会选择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我的东西?”王妃呢喃的重复一遍。
那答一脸的理所当然:“不是我的东西,我要过来有什么用呢?”要她选,她应该会选肚子里的孩子吧。孩子是自己的,可薄奚还会有别人。薄奚那样的人物,那答从没想过,他会只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那也太可怕了。
“你比我明白。”那时候,如果她也这么想……王妃叹息一声,回到她的故事里,“我以为,过往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消失时,答答出生了。她刚出生的时候,很虚弱,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带孩子,一直都是王在照顾她……王对她很好,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等她一点点长大,我才瞧出一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那答问。
“答答有智力缺陷。”王妃自艾自怜着,“都是我不好。自打怀上她,我只是一味地埋怨她,埋怨她毁了我的幸福,也毁了我的人生。我无时无刻不想除掉她。之所以把她生下来,也只是因为我和王的交易。她大概也知道吧,她的母亲是那么一个残忍无情的人,所以,她才选择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一辈子……”那答感慨了一声。她这一辈子,可真短。
“看到你,我才明白王当初说的交换是什么意思。”王妃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要的竟然是答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