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答笑呵呵的眯眼,讨好地说:“我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对吧!”
他点点头,缓声说:“可我不需要一个好人。别让我失望,答答。”
那答浑身抖了一抖。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每次听到薄奚这样叫她,她就会浑身冒鸡皮疙瘩。但在名字这件事情上,她压根儿就没有发言权,身体是别人的,她总不能太贪心了。
暗暗撅了撅嘴,她抬起头,声音清脆地说道:“庄奴教的东西,我有认真在学,真的!”她生怕他不信,特特举起嫩白的手指,装模作样的发起誓来。
薄奚上挑的眼角扫了一眼餐桌上的半生牛肉,低低一笑:“我知道了。”
那答知道,这些在薄奚眼里都是些小伎俩,根本上不了台面,她有些丢人地说:“笑什么!我从前在空虚之境又不用吃饭的。”
说完她就后悔了。薄奚对于空虚之境的话题一向敏感。果然,在短暂的静默后,他推开了她,一双漆黑的眸子渐渐变得晦暗难明。他凝睇她,忽然问:“你会不会恨我?”
他问的没头没脑,那答疑惑的看着他,随口说:“我为什么要恨你?”
他不咸不淡地说:“没什么。还能适应吗,需不需要我多给你些时间?”
那答心里发怵。他这是怎么了?
薄奚虽然温和,但绝对是个魔鬼。
那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身亮洁的白袍,锦带束发,浑身上下打理的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在黑暗无边的空虚之境仿佛一方皎洁的明月,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后来,她从庄奴那里学来一个成语,名曰——风华绝代,再后来,她又学会了一个道貌岸然,才知道,眼前人正是那一位看似风华绝代实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
不过善恶在那答这里,可没有那么的泾渭分明。
她会被他吸引过去,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巧合。其实,只要他不发狠,谁能相信这个是一个比死神还恐怖的魔头?
是的,只要他不发狠。
那答就曾亲眼见识过他的心狠手辣。
对象是他的女儿,也是庄奴时常挂在嘴边炫耀的王女——‘那答。’
她见过她一次,是个非常美好的小姑娘,今年十八岁,也永远只会是十八岁了——因为她偷走了她的身体。她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死魂变成了如今的那答。动手的人不是她,而是‘那答’飞奔过去拥抱的父亲。
她至今还记得那姑娘脸上的灿烂笑容,以及那睁着大眼睛倒地身亡时才爬上她眼底的不可置信。
她甚至来不及**一句,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而她的父亲,堂堂幽冥地的主宰就站在她跟前,那样冷漠绝情,无动于衷,仿佛他动手杀害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庄奴所说的宠爱,她从来不信。
薄奚只爱自己。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她和他是同一种人。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她是棋子,而他却是全局的掌控者。
她很有身为棋子的自知之明的。
想到这些,她不禁堆起笑容说:“放心吧,我总不能让自己真的成为庄奴嘴里的废物吧。”
他浅笑着:“希望你将来还会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她当然得含笑点头:“当然,当然。”
没一会儿,薄奚就离开了。他一向忙,喜欢来去无踪,把自己变得神神秘秘。那答只好无聊的数头发,一根头发、两根头发、三根头发……数到第一百一十一根头发的时候,她的房间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那是两个艳妆打扮的女侍,无论发型还是衣服都和庄奴如出一辙,都有她不喜欢的傲慢。
“那答小姐,王妃有请。”
说是请,可不等那答回答,这两位已经架着她飞出了窗外。
一股炙热的气流迎面扑来,那答低咒一句:真没魔性!
幽冥地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火热的太阳把大地烤的发烫,就连空气也是热烘烘的,一出房间就浑身冒汗。没有植被能在如此毒辣的阳光下生存,因此,幽冥之地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山,即便是这座华丽的宫殿也看不到半点绿色。
那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她不恐高,她只是害怕自己长针眼。薄奚后-宫的女人很有特色,清一色的蜂腰肥臀,高挑干练,妩媚火辣,简单的说,他很会享受。不过,这些外表接近完美的女人如果在空中飞行时,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飞行时,她们的背后会长出一双肉色的、丑陋的翅膀,表面布满了像是水痘一样的圆形疙瘩,一粒一粒的,十分能影响一个人的食欲。
据庄奴说,她们和这块土地一样,都是因为被诅咒的缘故。
她们不仅害怕风雨雷电,也害怕黑暗,更加讨厌月光,人类世界的四季会让她们迅速的萎靡、腐烂,只有幽冥宫常年不落的太阳才能让她们生存下来。
天知道那答听到这些事情后有多震惊,这样的魔族简直比人类还要脆弱。
诅咒的真假那答不清楚,她清楚,庄奴的话只能信一半。她也没兴趣去翻老黄历,既然薄奚敢住在这里,就一定有他的考虑,他那么惜命的一个人,可不会把自己往虎口里送。
没等她再转个念头,那两名女侍已经携着她轻飘飘的落在幽冥宫北侧的一条廊道上。
那答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顿觉暑热全消,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的地砖质地清凉,也不知道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铺成的。她无限感慨,薄奚的王妃果然是一个有特权的特殊存在。
“那答小姐,这边请。”左边女侍不耐的出声提醒。
那答吐吐舌头,不自然的提起裙角,颠颠簸簸的跟她她身后。她才学了走路,一脚深一脚浅,像极了一只刚出生的小鸭子,摇摇晃晃的不成体统,看得那两个女侍偷偷捂着嘴嘲笑。那答是见惯不怪了,她知道,幽冥宫的女人都不怎么喜欢她。
前面的女侍一路领着她走到了廊道的尽头,一间清新雅致的小居赫然出现在她面前。房门敞开,六名紫衣旗袍的女侍笔直的站在门口,一见了她,齐刷刷地弯腰对她行礼。
那答眉头一拧,权当没看见。薄奚的宫人就喜欢那一套表里不一的做派,讨厌归讨厌,表面礼数总做的滴水不漏。她还记得,排头那位小眼睛的女侍,前几天还一直在她身边晃悠,时不时的会往她练习走路的小道上扔硌脚的小石头,这些她都看到了,她不说,可不代表她忘了。
她在那两位领路女侍的示意下,极度不自在的迈进小居的门槛,前脚才迈进去,身后的房门便在后脚被人‘啪’的一声关上了。
那答的小心肝颤了一颤。她们倒放心让她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类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