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会计事务所规模很小，饶是如此，在年底这个旺季，事务所的会计师们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除了唐豆这个实习生，还有许多来自名牌大学的实习生。
这批实习生中，唐豆的年纪最小，却是唯一一个取得注册会计师证书的人。
早晨，唐豆照例是第一个到公司，她的办公桌上堆着厚厚的一摞账本，电脑屏幕上贴着七八个便签，上面写着会计师们分配给她的任务。
“我的小马达，早！”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王子不忘绕道过来，双手撑在唐豆的办公桌上，眨着电眼，冲她放电。
“王总早。”唐豆双脚点一下地，带轮子的办公椅向后滑出一点点，跟这张凑到眼前的脸，保持一定的距离。
“王子，不许调戏我们的小马达！”踩着点走进来的会计师宁宁，朝着王子的后脑勺吼道。
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就像一部强劲的马达，随时都处于高速运转中，所以他们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小马达”。
王子，姓王名子，瘦瘦高高的，白净的脸上架着无框眼镜，俊秀的眉眼隐藏在眼镜之下，最大的爱好就是调戏新人，这一个月，他表现出难得的专情，只调戏小马达和露露。
露露是从财经大学过来的实习生，人美条顺，性格热情奔放。
王子在调戏小马达无果的情况下，转而去勾搭露露，两个人一拍即合，现在露露已经以王子女朋友的身份自居。
一阵香水味飘来，露露来了，她的办公桌跟唐豆的挨在一起。
“外面好冷。”露露掏出镜子，保湿乳液，仔仔细细地抹脸。
“露露。”王子从他的办公室里冒出来，端着热腾腾的奶茶放到露露面前。
“真乖！”露露捏捏他的鼻子。
唐豆翻着账本，咬一下唇瓣，欲言又止。
“小马达，有事？”王子立刻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
“妲己那个坏人，真是狐狸精！”露露打开电脑，一个封神榜的游戏界面弹出来，她别有所指地骂道。
她已经将唐豆归为情敌一类。
“王总，春节有需要出差的任务吗？”唐豆看着王子问。
露露对着电脑，冷切一声。
“有几个客户需要去拜访，不过都已经分到各个会计师手上了。”王子无视露露气鼓鼓的脸，对唐豆说。
唐豆不再说话，将账本放进抽屉，准备材料，上午她要跑国税。
露露戴上耳机，玩游戏，她老爸是F城税务局局长，来这里实习完全是因为寒假太无聊的缘故。
将所有材料放进文件袋，唐豆起身去洗手间。
目送着她离开，露露迅速地打开唐豆桌上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几张纸，塞到桌子底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玩游戏。
积雪还没完全化开，人行道变得泥泞而湿滑。
唐豆穿一件驼色大衣，围着烟灰色围巾，脚上穿一双黑色雪地靴，军绿色的帆布背包背在胸前。
天桥上更是湿滑，她戴着烟灰色手套的手，抓住一旁的扶手，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台阶。
公车转地铁再转公车，中午之前她终于抵达国税局，拿了号等号。
“材料不齐。”好不容易轮到她，窗口的工作人员翻看一下文件，不耐地说。
唐豆拿起文件袋翻看一下，果然少了几张凭证。
只能下午再来了，她背着包离开国税局。
白天的工作没做完，晚上唐豆留在公司加班，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到慕容惠的公寓。
“我旅行去了——慕容惠”，冰箱门上贴着慕容惠留下的便签。
唐豆接了一杯热水，回到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慢慢喝着。
即便慕容惠不在家，她也不会在房子里四处逛荡。
半夜唐豆被噩梦惊醒，她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她又梦到那晚在墓地，温静惨白着脸站在她面前。
她打开台灯，从床上爬坐起来，枕边放着一本英汉辞典，随手翻开，几张彩色的硬纸片从里面滑落出来。
捡起纸片，手指轻柔的抚过纸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身着西装，或是垂眸浅笑，或是认真聆听。
这是在劳教所的图书馆里，在报刊上看见他的照片，她趁教官不备，偷偷撕下来的。
她被关了三年，三年没有看见他。
大概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她了。
她也没有勇气去见他，她甚至没有勇气回H城。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愿意拿她的命去换温静的命，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半靠在床上，抱着那本辞典，昏昏沉沉地睡去。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小叔……”她闭着眼睛，脸贴着他的手轻轻蹭着。
“豆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着。
“对不起……”她闭着眼睛，眼泪滑落下来。
“都过去了，没关系。”他吻着她的额头，柔声说。
她死死地闭着眼睛，眼泪不可抑制地流着。
“豆豆，睁开眼睛，你不想看看我吗？”他温热的唇瓣亲吻着她的眼睛。
“一定是做梦，睁开眼睛，就看不见你了……”她轻声抽泣着。
“乖，睁开眼睛，不是做梦。”他柔声哄着她。
唐豆慢慢睁开眼睛，天亮了，脸上湿湿的全是眼泪，又是梦。
她吃力地坐起来，一阵眩晕，身体一歪，倒在了床上。
额头滚烫的，她发烧了。
唐豆闭着眼睛，摸到手机，翻到宁宁的电话，她现在是宁宁的助理，帮她跑腿。
“小马达，再有五分钟不到，你可就迟到咯。”宁宁的声音响起。
“宁姐，我感冒了，能不能请半天的病假？”唐豆紧闭着眼睛，弱声问。
“王子——我们的小马达英勇倒下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啊——”宁宁大呼小叫着。
“小马达，我们的大资本家发话了，半天不够就一天，一天不够就两天，一定要养好了病，你可是我们事务所的小马达！”宁宁冲着手机嚷嚷道。
“谢谢宁姐，谢谢王总。”唐豆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