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问过爱因斯坦他认为摩登时代的最伟大发明是什么,每个人都以为他会回答时空旅行、原子能,或者其他技术领域的答案,但是他的回答却是“管道工程”。也许他错了,答案说不定应该是现代精神病学。毕竟,还有什么成就能超过将一群疯子集结起来,然后和所谓的为了治好他们的正常人围成圈一起坐下来呢?事实上,这不是个新的概念,早在13世纪在安特卫普旁就有一个精神病治疗团体——名为吉尔的殖民地——坚持让正常人与患者一同生活工作。通过渗透作用来达到最后的精神健康,也许我们只是重复着历史的滚滚车轮。
“请随意发言,”弗里德继续道,“有谁想说吗?”
“我的房间晚上太热了。”凯茜·玛蒙说道。
卡罗尔接口道:“这是热力系统的问题,菲尔今天就去修理了。”
“好的,我们会尽快修好的。”弗里德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宽心。很简单,不是吗?
“还有谁?”弗里德重复道。
短暂的沉寂后,瑞秋·芬斯基开口了:“这里的管道工程有点问题。”我咯咯笑出声来,有几个职员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得不咬着嘴唇尽力控制自己。
“你是指什么意思,瑞秋?”弗里德回答道,努力忽视掉我。
“冷水龙头里出来的是热水,而热水龙头出来的却是冷水,它们颠倒了。但我为了我的脑障碍需要些温水——刚好要38℃——的时候,出来的水太冷了,那对神经流动非常危险;而当我想要些冷水来缓解我牙齿的热度时出来的水又太热了,我差点融掉了牙齿,接起了通道。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还有人注意到水的问题了吗?”弗里德问道,没有人回答,“瑞秋,我会让维修工去检查供水来看看这个问题是否存在。但是你忘了吗,一切关于脑障碍的谈论都是不恰当的,职员已经和你解释过了——现在,我要向所有的人请求,包括职员和病人,请求他们来帮助瑞秋控制这类谈话,好吗?”
没有人回答,瑞秋似乎对弗里德小小的训斥无动于衷,她抛弃自己信仰的可能性就有同罗马教皇抛弃天主徒们一样渺茫。
“好了,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饭菜太难吃。”一个青少年说道。
“而且量也太少。”我咯咯笑着道。
弗里德和斯坦因博士双双用能在钢铁上打洞的目光瞪了我一眼。
“霍顿博士,你说什么?”弗里德问道。
“呃,没什么。”我尽量充满歉意道。见鬼,在干什么?我是在运行自我毁灭程序,还是其他差不多的东西吗?每个人都向我投来迷惑的目光,除了杜伊,他在笑。他见鬼的在想什么?现在先忘了吧,我必须严肃起来,还要加快速度。想想临床。当我集中精神时我会微微地前后摇椅子,来让我们看看,病人们在埋怨伙食太差,这是个象征,他们在团体会议上提出的哪怕是看似非常琐碎的问题背后都是对隐藏着的无意识诉求的伪装表达。这还只是个热身,如果他们说了伙食不好,那么接着就会说是我们没有给他们提供好的伙食,那便意味着他们将我们的照顾看做是有害的,至少是不充分的。我们可不是“足够好的妈妈”,常见的精神病患移情。就是这样!让我们来看看弗里德会不会支持我的解释。
“嗯,我也不喜欢饭菜,”另一个病人附议道,“而且我从来盛不到我要的。”
“有时候有人会意外填错他们的餐卡,”弗里德答道,“如果你们填写上有困难,可以向职员寻求帮助;有时候有人干脆是忘记了填卡,如果你忘记了,厨房会给你提供标准餐。关于伙食难吃的问题——我知道这不是世界上烹饪最好的地方,但是我们也无能为力了。不过也许你们指的味道糟糕,说不定通常而言也指你们对从这里得到的东西不满意,也许你们中有些人觉得在这儿没有得到想要的那种治疗。”
宾果。英雄所见略同,不是吗,弗里德?
人群陷入了沉寂,下意识回味的沉寂。他们在想弗里德问题,推断他们对事物抱怨的深层其实是对父母的缺失以及暴力的不安——那是他们从不知晓的养育,反馈,无条件的积极关怀,还有充满爱意的守卫。现在的每分每秒,真正的不安都可能会从他们丑陋的脑袋里滋生,真相会浮出表面,那样的清晰、诚实。但是哪个病人会第一个迈出这危险的一步呢?
瑞秋打破了沉寂:“蔬菜太湿——水太多了,它们都变成了一团,不是一个个分开的。”
弗里德的胸陷了下去,他英勇地去尝试探索集体无意识,却像是无力的一串豆子似的被推翻了。不过弗里德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我们会和厨房谈谈看看能做什么,但是比起食物外,你们肯定感到有其他什么没达到标准,或许你们也会说治疗感觉上有点水分多或者是太无力。”他露齿一笑道。他对自认为很聪明的解释非常满意,但是病人们可不这么觉得,他们彼此交换着迷惑的目光,甚至连瓦特夫人都停下了整理皮夹,焦虑地在天花边上寻找着明晰的答案。
“我们为什么11点要熄灯?”另一个病人问道,“我喜欢看晚新闻。”
“有些病人11点已经累了想要上床休息,”弗里德回答道,“如果我们仍然开着电视机那就会打扰到他们。我很理解这意味着其他一些人就必须放弃原来他们的夜间生活习惯,我们对此表示感激,但是我们所有人都遵循相同的时间表这点很重要。”
“是啊,但是我们昨晚不得不熬夜到很晚。”青年人故意挑战道。
“那是因为我们不得不取消电影,所以我们决定允许大家比平时稍晚些睡觉。”
“我们为什么不能看电影了呢?”另一个病人道,“你就像是把我们当小孩子或者类似东西一样。”
“就是。”几个病人帮腔道。
弗里德焦虑地看向斯坦因寻求支持,但是斯坦因仍低头盯着他的指甲,让弗里德明白了他必须靠自己了。“就像我昨晚说过的,”弗里德说道,“一开始播放电影就是个错误,虽然你们中有些人看得很开心,可其他人也许会觉得它太过让人心烦。我为这个错误道歉,是我们的过失。”
那个青年人更加地生气了:“如果有人不想看电影,那他们可以不看,他们可以离开,你要知道我们不是一群婴儿。呸,你们医生就像我该死的老爸老妈,他们从来不让我做任何事。”
坦诺斯蒂安先生用他的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空中:“他们想要拿走我的车,还有我的驾照!他们要把我遗弃在家里,他们要毁掉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