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阁主大婚,实乃江湖一大盛世。武林人士众说纷纭,被分化为多个版本互相传告。
有人说这暮雪阁主与阁主夫人邂逅在苗疆,两情相悦,终结连理。又有人说是阁主遇难,恰好阁主夫人路过,助其解围,从而促成了一段大好姻缘。总之,都是些美传佳话,没有人去考究它的真实性,这成婚总不能有假,即便是完全胡编乱造也都不为过。只是这暮雪阁的三阁主雪漫天从此便杳无音信,没了踪影。也难怪,在外人眼里她与暮雪阁主本就可以毫无理由地走到一起,可世事难料,新娘竟换成了别人,她的离开也在情理之中。
鼎华楼。
萧夜魅依旧一袭白衣,面容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
在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喊:“月魔……月魔。”这月魔究竟是谁?就如同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迷。江湖上没有月魔的任何传言,就好似凭空出现的人一样。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在萧夜魅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的一点痕迹。起先以为是父辈中的山野前辈之流也统统抹去。这月魔就如同散不去的迷雾,若想让它清晰,只怕一时半刻也急不得。
这时,有人开口道:“阁主,宁隐龙伤还未好,却又蠢蠢欲动了。”
是苏怜月的声音。
萧夜魅转过身应声道:“他还不足为患。”
苏怜月道:“阁主现在是否在担心这月魔的事?”
萧夜魅点点头道:“不错,这月魔的身份实在难以揣测,也许她的出现会颠覆整个暮雪阁也说不定。”
苏怜月惊道:“阁主威吓这么说?这区区的无名小卒怎么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呢?”
萧夜魅严肃的表情不似在开玩笑,他摇了摇头道:“若说是无名小卒断然不会夸下如此海口,只怕此人真的会对我们不利。不得不防。”
苏怜月不以为然:“阁主何时变得这般怯懦了?”
萧夜魅淡然一笑,没有言语。
苏怜月虽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早已经改变了起先的看法。萧阁主果然小心谨慎,也正因为这一点才在接管了暮雪阁以后迅速将其壮大,如此一想,苏怜月对他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已是黄昏时分,鼎华楼的大堂上众人云集,似乎在商讨什么事情。
只见萧夜魅里在高处,俯视众人,举首投足间满是贵气,与寻常的文弱书生模样判若两人。镯玉陪在一旁,如今已是妇人装扮,与彼时的苗疆女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原来这便是宿命了么?若萧夜魅的身边不曾出现过镯玉,那么雪漫天又会不会留守下去?
萧夜魅开口了:“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只为吩咐以后之事,我与镯玉不日将离开鼎华楼回暮雪阁总坛,今后江南诸多事议就由苏怜月代为处理。若有危难,立即飞鸽传书回暮雪阁。”
众人点头称是,无一人提出异议。
原本苏怜月以为他会留下来,可惜自从雪漫天离开以后阁主的心性便变了很多,总是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决定。他不由得叹息。连一直居高自傲的暮雪阁主竟也会被儿女情长所羁绊么?他望了一眼镯玉,阁主既不爱她又何必与她结为夫妻?当真是为了对雪漫天死心才会如此吗?
这时,苏怜月抬眼向萧夜魅看去,怎料到萧夜魅同样也看向了他。两道精光直射入苏怜月的心底,将他内心的一切想法看穿。然,萧夜魅却始终没说什么,未曾动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引得苏怜月一阵胆寒,毕竟是在揣测萧夜魅的内心,并不甚光彩。
正当萧夜魅想要众人散去之时,门外突然出现了一名女子。一身绯红色衣裙,容颜淡定,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这是……
她的出现,引得萧夜魅的心弦一阵悸动。他的手颤抖了,但仍旧平息着心底的颤动,努力维持着平静如水的面容。这便是身在高处的悲哀,不能随心所欲地释放情感。
镯玉望着来人,眼神复杂,带着些许的怨恨,萧夜魅做了不合时宜的决定,她亦不合时宜地出现。这名绯衣女子理应是最不该出现的人……
“你……回来了?”萧夜魅在差异过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绯衣女子点了点头,神情依旧漠然。能够这般从容面对萧夜魅的不是雪漫天还能是谁!
“你……”萧夜魅原本柔和的眼神变得冷然。众人均以为他会询问她这些时日究竟去了哪里,甚至还会有‘旧情复燃’的可能。没想到接下来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凉到了底!
“无故失踪半月有余,按照阁中规矩,杖刑五十!”萧夜魅冷冷甩出这句话的时候,雪漫天也是微微一颤。她没想到再次归来,等待她的竟会是这样残酷的现实!
苏怜月连忙求情道:“阁主,三阁主此次离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何不问清原由再打不迟?更何况三阁主虽武功高强,但毕竟是女儿身,万万经不起如此折腾!还望阁主从轻发落。”
萧夜魅微怒道:“怎么?你也想与她一起受罚吗?”
苏怜月默叹一声,不再言语。看来此次势在必行,自己恐怕是改变不了什么了。
萧夜魅自顾自地牵了镯玉的手离开。
无奈雪漫天只好受刑,众人无不惋惜慨叹。
雪漫天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的眼里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情,使人难以察觉……
第三章 真假
杖刑过后,雪漫天已然站不起身。这五十杖,杖杖痛至骨髓,而她却一直不吭一声,到底是多么倔强的一个女子?支撑她的信念又是什么?
她踉踉跄跄地拖着残破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冷若冰霜的容颜顿时变得龇牙咧嘴。
这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暗处闪了出来:“没有被他们发觉出异样吧?”从声音可以判断出此人应该是六旬上下,苍老而不失力度,显然是个高手。
雪漫天似是认得此人:“我慕容湮的易容之术天下无人可以匹敌,怎会被这些人看出破绽?到是这雪漫天着实难以扮演,今天算是幸运,只是杖刑五十,我尚且撑得住,只是再过几日不定还有多少残酷的刑法等着我,想想就后怕。当初真不该只贪图钱财应了你的条件。”
黑衣老者有些愤怒:“你若不愿意继续扮演下去,随时可以离开,我再另寻他人为我儿报仇!天下之大,少了你也不见得就不能成事!”
“宁老盟主别动气嘛,奴家既然答应了帮您老除去这萧夜魅便必定会做到。身在江湖飘,怎能不讲信义?我慕容湮虽为女流,却也不会失信于人。宁老盟主既然这般看得起我,我又怎会不识抬举?我向您老保证,不出一月,我定将双手奉上萧夜魅的项上人头为您老的儿子报仇!”
她喊他宁老盟主,想必此人定是宁隐龙不假了。
只听黑衣老者冷哼一声道:“若不是我现下有伤在身,根本不必用你们这些只会吹嘘的小辈!想当我宁某人……咳咳……”话到激动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将他的话打断,显然是前几日受的伤颇重,气急攻心才导致如此。
“宁老盟主,我知道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入不了您的法眼,不过我既然答应了,就算是死也会竭尽全力的!”
宁隐龙叹息一声:“我等你的好消息!”说罢起身离开,闪入了夜色。
慕容湮见他走远,不由得咒骂一声:“老东西!看你能逞强到什么时候!”
抱怨归抱怨,这笔交易还是要做。以她的武功若想胜过萧夜魅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但如今的情形不同,她早已知晓了萧夜魅与雪漫天之间的那层关系,她相信只要自己不露破绽,得手的机会基本上可以说是没问题。只是这雪漫天生来倔强,自己若想扮得像恐怕还是要苦上一阵子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息一声,也忘了背上有伤,直径躺在了床上,回想起自己的往昔……
她的一声值得炫耀的也只有易容。但易容这行当却倍受排挤,被世人所唾弃。她穷困潦倒,无奈一身本领却无法发挥。于是她便做了一名杀手,为财索命的杀手。她爱钱,因为没有钱她便没有一切。起初她只求三餐温饱,可后来却愈演愈烈。多少次她身不由己地挥动屠刀,抹杀那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生命时,她都会伤感,可是她不这样做便活不下去,她也无可奈何。
她每次都会易容成被杀之人最至亲至爱的的人,从而使对方没有任何的戒心,这也是她从不失手的唯一原因。
她的一生注定悲凉,宿命缠绕,无法变更,无法穿透。她那张易容成雪漫天的脸上挂满了沧桑,显得那样不伦不类。她终究不是雪漫天,却又不得不去精心地扮演,那么她自己究竟是谁?
她兀自问:“慕容湮,慕容湮,你做这些究竟值得么?”
夜阑珊,起初悬浮着的内心总算平定下来。毕竟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再艰难也要走完。只待她最后一丝良知也泯灭就不会再这般痛苦不堪,即使在夹缝中,也要求得片刻的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