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近了翠红楼,沐青站在楼下,呆呆地看着满楼的红香绿玉,灯笼丝帛,这才恍然大悟,她为什么会发现有人在跟着她。
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那是一种淡淡的熏香,从前,秦柯睡在她身边的每个夜晚,她都能在秦柯身上闻到这种味道。
跟着她的人,是秦柯?
沐青心中大惊,这便要叫宫奴肃清左右,彻查街道,这时恰好一股强劲的东风刮过,淡淡的熏香里又夹杂了一种别的味道,腥腥的,刺鼻而又难闻,是血的味道。
秦柯受伤了?
沐青一怔,张开的嘴又闭拢了起来,她低下头,眸色暗了暗,终是什么都没说,挽着十二的胳膊跨进了翠红楼。
远远的,青衣正被好几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围着,举着酒杯在朝他们敬酒。也不知他是怎么从那么一大堆人的脚步声里认出沐青的,沐青刚刚跨进大门,青衣顿了一顿,转过头来,冲沐青吟吟一笑,那一瞬间的风情,真真正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沐青晃了一晃,色不迷人人自迷,她几乎站立不稳,幸而十二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沐青尴尬万分,她斜眼偷看了一眼十二,幸而十二并没有发现到她的失常。
青衣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迎上了沐青:“来,那几位就是我前几日和你说过的京城巨商,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青衣说着,一把拉住了沐青的手。
沐青如遭雷击,只觉青衣的手心细腻滑润,说不出的温暖沁人,那感觉不像是摸着人的手,反倒像摸着一块上好的暖玉。
沐青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青衣拉了个空,微微一怔,幽暗的黑眸不自觉盯住了沐青。
良久,方才一拂衣袖,低头用笑掩饰住了眼中的落寞:“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青衣的人缘裸真极好,沐青往青衣去的那桌遥遥一望,其中有一个富态可掬,五十多岁笑眯眯的老爷子,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就知道必定是家财万贯。
老爷子满脸福态,笑呵呵的样子像极了弥勒佛,身上衣服的布料都是上好的天蚕丝,腰上挂的冰玉一看就是质地最上乘的。
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低着头,看不清样貌,但他拿着酒杯的拇指上戴着一个莹白的玉扳指,质地感觉比老爷子腰上的玉佩还要好。
再旁边是一个十七八岁,面露不耐的少年,身后跟着一个类似账房的人。
账房相貌十分英俊,剑眉星目,一双犀利的黑眸仿佛轻易就能看透人心。青衣同沐青打了个招呼,账房随即抬起头来朝沐青瞟了一眼,就一眼,沐青竟然被账房鹰一般锐利的视线刺得全身一颤。
“来,这里坐。”青衣朝沐青勾了勾手,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
待得沐青坐定,她方才看清刚才低着头的年轻人的样貌。
这是怎样一张让人惊叹的脸。
那人剑眉星目,额头束着一条龙纹的发带,黑发如瀑,直至腰间。
他的身材十分高挑,约莫有九尺,虽然全身都被黑色的绸衣包裹,但从那黑衣下隐约可见的坚硬纹路,依然不难料想那一身黑衣之下包裹着的是一具怎样精悍性感的身体。
一缕黑发散落在他的前额,遮挡住了烛光,让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更添难测。
那人低头抿酒,不言不语的时候,冰冷的黑眸散发着淡淡的寒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坚冷而又难以接近。
当他抬起头来,与人把酒言欢的时候,那双暗色的眼眸却又会在烛光的照射下映射出幽幽的邪气,魅惑而又狂肆,让人在害怕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即便溺毙在了那两潭邪佞的深寒里,依然会克制不住心悸。
再加上他一身的黑衣,黑色发带以及黑色护腕,更衬得他冷酷而又疏离,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兀自在那里散发着骇人而又寒冽的魄力。
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平常人。
沐青坐了下来,举着酒杯冲众人敬了杯酒:“在下沐青,多谢诸位今日给在下一个薄面,在下先干为敬!”
沐青说着,仰头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不料底下冷冷清清,竟然没有一人应和她,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指使他身后的账房:“喂!你离我远点,靠得这么近,热死了!”
一身黑衣的男人则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沐青。
最后,还是那个五十多岁,弥勒佛一样的男人圆了场,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好说,好说。”
弥勒佛动了,黑衣男子方才起身,懒洋洋饮尽了手里那杯酒。只有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因为身后的账房不肯退开,竟然扬起手来,“啪”的一声,给了他一巴掌:“叫你滚你是不是听不到?贱人!和你那贱货的娘一样,听不懂人话!”
少年此言一出,账房漠然的黑眸瞬间收缩,周身上下霎时迸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寒意。
他眼神如刀,黑眸冰冷而又尖锐地紧盯着指着他破口大骂的少年,沐青以为他一定会上去给那少年一拳,但他没有。他只是站着冷眼凝望了少年半晌,跟着便低下了头去,声音嘶哑,毕恭毕敬对少年道:“少爷,老爷吩咐过,我不能离你左右。”
少年举起酒杯,“哗”的一下就把酒水泼了账房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贱人!”
沐青错愕不已,她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的人,他好像根本把和他同桌的另外几个人当成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