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从那一大堆瓶瓶罐罐中抬起头来的时候,早已不知道今夕何夕,她往窗外看了看,天都黑了。她的面前就挂着一面圆形的铜镜,沐青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自己,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眼睛底下两个硕大的黑圆圈,整个人既脏又憔悴,活像从垃圾堆里挖出来的。沐青闻了闻自己身上,臭死了,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天没洗澡了,沐青左右张望着,想找叶轩给自己打洗澡水。却在床上看到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往下是一个小麦色的后背,再往下是一片白花花的PP。正是叶轩,在床上睡得横七竖八,被褥都掉了一地。沐青无奈,走到床边给叶轩捡起了被褥,跨在他身上给他盖好。
“以后你睡觉的时候要穿衣服,这样才不会着凉,知道么?”沐青凑在叶轩耳边,喃喃低语着,她试图把叶轩搂着翻个身,但是叶轩太重了,沐青根本抱不动。
沐青的脸颊紧贴着叶轩的面颊,双手圈着叶轩的腰使劲用力。
叶轩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也不知是睡是醒,沐青突然脱力,整个人往下一俯,贴到了叶轩身上。叶轩温热的嘴唇恰恰贴住了沐青柔软的面颊。沐青一惊,松了手把叶轩扔在了床上。叶轩翻了个身,也没睁眼,继续睡着。沐青盯了会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的叶轩,怔了一怔,心里暗骂自己大惊小怪。沐青左右看了看,这房间又脏又乱,简直快成猪窝了,多少天的垃圾都堆在桌子底下,亏叶轩睡得着,沐青想,她得赶紧出去找个人来收拾房间。沐青刚刚关上房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轩刷的一下睁开了双眼。叶轩浓密的睫毛下半掩的眸子就像两颗璀璨的黑曜石般,在没有光亮的屋子里熠熠生辉。叶轩动了动,用手指轻轻蹭了蹭沐青刚刚亲过的面颊,把那根手指凑到唇边,蝶翼般的浓睫慢慢垂下,薄薄的嘴唇轻轻亲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沐青一出门,就被楼下坐台此起彼伏的喧哗声和喊价声吸引了,不自觉踱到栏杆旁边站住了。楼下的戏台今儿坐了一个人,用红色的纱帘隔着,看不清楚样貌。依稀可见是个低垂着头,温顺可心的人儿,穿着件墨色带白边的绸衣,远远望着,赏心悦目。
台子底下几个穿着华贵,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贵妇在竞价,竟然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举着牌子也在竞价。沐青从来没有见过拍卖倌儿的初夜,饶有兴味的站住了,却并不喊价,也不言语。不知道是不是沐青的错觉,她总觉的纱帘后面那个人有意无意在看着自己。
台下的竞价从激烈慢慢变得平静,一个五六十岁的贵妇和一个粗壮的汉子时不时举一下牌子,价钱已经竞到了五百两。
帘子后面的人一直抬着头看沐青,可沐青从头到尾没有出过价,最后价格定位在了八百两,帘子后面那个人低下了头,几缕黑发从他鬓角垂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脸。忽然沐青在身后听到了一个低沉慵懒的嗓音,沙哑魅惑,像极了她前世听过的男低音:“你不开价?”
是青衣,沐青每次见他,他身上都穿着不一样的衣服,花孔雀似的,这次青衣穿了件墨绿的长袍,袖口是白绸的花边,和楼下竞拍的那人穿得有点像。如裸换成旁人,一天一套衣服,不知道有多做作花哨,但这个人是青衣,青衣这般华贵,一天一套衣服远远不够,他就应该永远是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别人眼前,带给别人更多的善心悦目和赞叹。
“开什么价?我只是看看。”沐青不明所以,拿手摸了摸脑袋,青衣看着她的眼神比往日里更多了几分凉薄。冷冷冰冰,既像嘲弄,又带着几丝挖苦,颇有几分责怪的意味。“也是,不过就是个倌儿,值得了什么?”青衣侧过了脸去,绝美的侧脸浮上了一层淡淡的落寞。那个标中红儿的中年壮汉跨上台去一把掀开了帘子,沐青大吃一惊,怎么是红儿?沐青拍了拍脑袋,哎呀,她都不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里多久了,红儿是倌儿,不可能不接客,都怪她,没有提前给红儿赎身,反而把这件事给忘了。沐青运起轻功,一个翻身,从二楼直接跳了下来,她轻功飘逸,身姿灵活,一看便是个武功高强的,下面那个壮汉虽然不知道沐青跳下来做什么,见了她这般的身手,也不由往后退了退,朝挡在红儿身前的沐青拱了拱手:“小姐这是何意?人是我标中的,我想把他带上楼去。”
沐青不想多惹是非,也客客气气朝对方拱了拱手:“对不起,这位大爷,这位小哥前些天我就和他说了,会赎他出去。我们千机门的人最忌讳信口开河。我有事耽搁了几天,现在才赶回来,你要怎么样才肯把人让给我?只要你说,我统统答应。”
壮汉一愣,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沐青,还真是,和江湖上传说的千机门门主一模一样,十七八岁,桃花眼,点朱唇,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特别是沐青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那似笑似迫的眼神分明在和他说着:你不把他让给我,我就把你抢回去;喂,你想好了没有,快一点儿!沐青是什么人?臭名昭著的千机门门主,半年里被她抢回千机门折磨死的男人不计其数。壮汉往后退了退,额上不自觉渗出了一层薄汗。
壮汉是三品将军梁滔,这么些年在京城说一不二,还没有人敢拂了他的面子,他虽然知道千机门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丢不起这个脸,硬撑着冲沐青黑下了脸:“人是我标下的,你说要就要,当我是什么?不行,除非你出三倍的价钱,再把脸凑过来,让我打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