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头儿说元魍这病危害不到性命,用药补着,过些日子就能痊愈,只是往后帝王恐怕都要离不开汤药了,但是金蓝心里却是清楚:那其实是因了自己随在元魍身侧的缘故,他的大限提前了。
金蓝悄悄得给元旦传信,让她尽快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事实如金蓝所料一般,虽然淳于太医尽心尽力得治了,但是元魍的身子不见好转不说,病情还日益加重。
面对因此而暴躁的十一个皇子皇女,老头儿是苦不堪言。
以前金皇后生病的时候,他要承担的是陛下大暴龙的怒火。如今陛下病了,他承受的怒火变成了十一倍!连一向温吞的四皇子也对他发了几次火。
哎,做人难,做太医更难,做皇帝与皇后的专属太医,那真是难上加难啊!
就这样用药拖了一个多月。
九月初六那天,金蓝给元魍喂完药。元魍突然拉着她的手,对她道:“今年我也许不能陪你过生日了。因为一直不能下床,生日礼物也不能亲自给你准备,我就叫元宝在他的宝库里挑一件最珍贵的,送给你。”
金蓝笑道:“你一定又被他坑了不少银子吧?”
元魍不在意道:“反正一直赊着他的账,他开再高的价,都不怕。”
金蓝道:“这么说来,明天就是我生日了。”
元魍点头:“嗯。”
金蓝替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心想:难道已经过不去明天了?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身体状况?
金蓝替他盖好被子,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没关系,反正以后生日,我们都能一起过。”
元魍张了张嘴,终于欲言又止。
金蓝走到门外,问守了一夜的元宝:“你姐还没回来吗?”
元宝抿了抿因为熬夜加焦心而干裂开来的唇:“应该快了。”
金蓝点点头,朝孩子们道:“都进去跟父皇说说话吧。”
元青嘲笑她娘一如既往的没文化,可笑的声音跟哭没有两样。
她道:“母后,你这么说,怎么感觉好像父皇要跟我们讲什么临终遗言似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宝狠狠弹了下脑门。
元宝难得露出长兄的威严,道:“再敢信口开河,就扣光你这个月的零花。”
元青顿时也觉自己这话太不吉利了,于是闭嘴,不再说话。
只是心里依旧惴惴。
不仅是她,所有的孩子感觉都是一样。
从小,父皇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天神,对母后深情,对天下尽责,对他们严厉却又疼爱,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好丈夫、好父亲。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天神竟也会有倒下的一天,他们一直以为这个天神是不老不死的。
因此,当元魍缠绵病榻,将自己也会老也会死的事实以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血淋淋得展示在孩子们面前时,孩子们那是怎么都接受不了的。
十一个孩子一个接一个进了房,头一次如此乖巧、不吵不闹得围在元魍身旁。
元魍将严父作风贯彻到底,开始每日一训。
“初二,你姐姐嫁了人,你就是最大的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妹。时刻谨记,你是他们的哥哥,所以,这个责任你是逃不掉的,你要永远保护他们。”
“初三,别以为你每月月圆之夜偷偷溜出宫去,装神弄鬼搞出个盗圣来,我不知道。你可别仗着有点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要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别因为自己的井底之蛙之见而让自己吃亏。如果你真的喜欢绿林的话,就去找你惊才叔叔吧,他也会指点你功夫的。”
“初四,你以后是要扛起整个皇朝的担子的,所以,最好性子改一改,强硬一点,不要被人欺负了去。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哥哥弟弟们会帮你的。”
“初五,你不要整天没个正行,给我正经一点,其他我对你也无所求了。”
“初六,听你母后说常年脸上无表情,会得肌肉萎缩症。虽然父皇到如今也没觉得没表情有什么坏处,但你还是听母后的话,多笑一笑吧。”
“初七,初八,你们两个,不要整天照镜子,又不是女孩子,那么注重外表做什么?”
“初九,虽然父皇觉得你的音乐造诣不错,但是平常时候,就不要在人前歌唱了,小心被人暴揍。”
“初十,十一,你们两个不要总是寻妹妹开心。女孩子是用来疼爱的。”
“十二,以后找夫君的时候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要像你姐姐一样,糊里糊涂就嫁给了一个老男人。”
元青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父皇,你是不是跟母后约好了,一起耍我们哪?怎么你们两个说的话都像遗言呀。”
元宝喝道:“元青!”
元宝通常都是嬉皮笑脸的,当他连名带姓喊一个人的名字时,说明他十分生气。
于是,元青害怕得不敢再说话。
倒是元魍若有所思:“啊原来你们母后已经知道了。”
屋里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气氛有点僵硬。
正当元宝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来炒热气氛时,一个着蓝色水杉的女子旋风似的掠进了门来,奔到元魍床边。
“父皇,你这是怎么了?年头见你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怎么说病就病了?昭儿还说今年过年的时候要背乘法谱给你听,给你一个惊喜呢。你可要好起来,如果让昭儿失望我可不饶你。”
这个,正是风尘仆仆赶回京来的元旦。其间日夜兼程,累死无数匹好马,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