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熹宗朱佑也一同欣赏了这部戏曲。
等到戏剧全部表演完后,这位皇帝都一直愣愣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
半晌,才问身边人:“知道这部戏曲是谁创作的吗?”
旁边宫监小声答道:“禀陛下,是吏部侍郎诸葛文才大人。”
朱佑想了一会儿:“就是端木正一直力荐的那个文人?据说文才不输当年文思衍的那个?”这位早就一心致力于木艺,疏远了朝政,而今朝廷上那些官员的脸面,怕也是记不清了。
宫监道:“正是那位。”
朱佑自言自语:“哦?倒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么多。”
却听宫监又道:“回陛下话,奴才曾经听端木大人提过,这戏剧并不是他首创。他是根据民间书坊里的一本小说改编而成的。听说这部小说还分上、中、下三卷。陛下今日看的这戏剧只是改编了其中的上卷而已。”
朱佑来了兴致:“你去找人拿套书回来给朕看看。”
那天夜里,朱佑皇帝第一次没碰他心爱的木艺,而是通宵读书,熬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他就唤来宫监,皱眉责问道:“这书怎么只讲到这位遗腹小皇子十岁时候的事情,后面的内容呢?”
宫监回答:“听说下卷还在创作中。”
朱佑点头:“去跟诸葛文才说一声,下卷出来了,赶紧给朕送过来。”
宫监“喏”声去传话。
诸葛文才自入朝后,虽然宰相一派跟监国一派都极力拉拢他,但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极其暧昧,对两派大员都是恭维有加,却偏偏不表明自己站在哪一方的立场,反而与陛下身边的阉人关系甚好。
宰相跟监国眼睛毒辣,只道这位文才斐然的青年人也不过汲汲为名而已,否则怎么就一力想要往皇帝陛下身边靠呢?
只要他对名利有追求,他们就不信不能把这个人才拉到自己的阵营当中去。
这二人心思暂且不说。
只说诸葛文才强迫自己融入到朝政的尔虞我诈中去,既要保持自己不被这污水泼到,又要一步一步接近朱佑皇帝身边。
关于《红颜记》的作者,也是他授意宫监把消息传到皇帝陛下耳朵里的。
此时,听到宫监再传来如期的答复,他赶紧欣喜若狂得把这个消息去告诉了金蓝。
金蓝听说后,居然就放下了手中的笔,不再接着写了。
而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带着始皇小老虎去溜大街。
诸葛文才捶胸顿足、难以理解,难道事情到了这一地步,金蓝居然才想要放弃了?那她之前做的一切努力跟他咬牙挺立在那污黑的朝廷中不就是白费了?
金蓝终于在文才幽怨的眼神中投降了,告诉了他原因。
她道:“我当初预计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还需要再接着写什么呢?接下来的故事,不能传世,我只能当面说给那位听。”
诸葛文才疑惑:“可你怎么才能见到那位?”顿了顿,拍掌道,“要不,我去找陛下身边的公公说道说道?”
金蓝摇头:“不需要,你若表现得太过了,反而惹人疑心不说,说不定还会引火上身。”而后神秘一笑,“你放心,不多久,那朱家皇帝定会派人来找我。”
事实证明,金蓝对人的心理猜度十分准确。
三天后,金蓝受到南周皇帝熹宗朱佑的传召,进宫觐见。
金蓝望着这金灿灿的宫殿,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她穿越时空,第一次看到京都大舆皇宫时一样,顿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觉。
直到一个威严浑厚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她才回过神来。
那人声音里有几分诧异:“是你?”
金蓝回头一瞧,果真有几分眼熟。
那人一席金光龙袍加身,发色虽有老态,面容却是保养得宜,即使一脸亲和,仍旧一身上位者气势扑面而来——瞧这架势,除了南周皇帝朱佑还会是哪个?
金蓝折腰低跪:“民女见过陛下,陛下金安万福。”
朱佑走过她身旁,到得龙椅坐定,才抬手:“起来吧,别跪了。朕当这金老板是哪里来的神仙,却没想到,朕跟你居然还是见过面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吗?”
金蓝恭敬起身,清浅而笑:“陛下这话可是折煞民女了。民女也未曾想到,原来民女已早就拜见过天颜。还望陛下恕当年民女不敬之罪。”
这人,正是那一年端木正处置诸葛鸿才那一夜,他们在街上偶然遇到的雕刻木匠——还送过她一樽她跟小四的木刻。
金蓝望着眼前的天子,心说:原来命运真的是如此作弄人——小四跟他的祖父竟在互不相识的冥冥中见过面了。
朱佑笑道:“不知者不罪,更何况你当年也没有什么对朕这个老人家不敬的。”顿了顿,又道,“不过,金老板倒也是好记性,这都三年了吧,你居然还记得朕?”
金蓝低头道:“那是陛下龙颜焕发,即使粗布麻衣,也掩饰不了那一身吉祥贵气,这般风流人物,民女一生恐怕只见过那么一回,自然是不敢忘的。”
这话逗弄得朱佑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倒是肯哄朕这老人家开心。”
金蓝又道:“这是民女的真心话。倒是陛下日理万机,居然还能记住民女这一介草民,却真的是令民女惶恐。”
朱佑停了笑,忽而叹口气:“朕倒不是记得你,却总是忘不掉当年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