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让一个皇子来种田,大家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只说这位皇子是多么不受他家皇帝老儿待见,才会派给他一个这么没用的差事啊?
但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马儿还比骡子大。
就算四皇子再怎么被流放,他也是个皇子,就身份地位上,便是不可侵犯的。
那士兵赶紧屁滚尿流得爬过来:“殿下恕罪,属下只是教训这偷懒的老儿,才会误伤殿下。”
旁边女人孩子一听这位出手相助的侠士就是来此地不久的督粮大官,一下子就全给跪了下来:“饶命啊大人,我家爹爹年事已高,做不得重活刚刚只不过休息了一会儿,并不是存心偷懒大人,您饶了他,他的活儿,我们能替他一起干了。”
这会儿工夫,符昊跟蒙仲已经走了过来。
符昊觉得奇怪,问道:“你们家汉子呢?”
那些女子听得这话,抽抽搭搭得更加厉害了,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道:“回大人话我家汉子们这些年在煤矿里陆续没了。”
符昊嘴快:“什么叫做在煤矿里没了?”
蒙仲踢了他一脚,暗怪他多话。
符昊很委屈,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叫做不懂就问吗?他哪里做错了?
果然,他这话一出,那些女子完全泪崩了,连旁边田里的人都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好半晌,才有人带着哭腔答话:“官府从来不把我们的命当人命看,每次让我们下矿,都会克扣我们的装备。他们说,我们活着就该谢恩,死了那是活该。煤矿好几次塌方,我家汉子们全都被埋在了里面。”
众人沉默。
这回连符昊都搔搔脑袋,觉得自己确实话多了。
这事情说出来又有何用,他们是前朝重犯,殿下是大舆皇子,完全是对立的两面,就算殿下有心帮他们,也是无力回天。
刚刚虐待老人的士兵大声喊道:“殿下别听他们胡说。他们这种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若不是陛下仁慈,他们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里去了?哪里还容得他们现在在这里指摘我们的不是!”
元魍平静得把目光转向了那士兵。
那人被盯得心里发毛,结结巴巴开口:“殿殿下。”
元魍这才道:“你说得很对。所以,从今天起,本宫就撤销你的职务,你就代替他们家的壮丁帮忙收割粮食,开春的时候,继续来播种耕种。你的口粮发放跟他们一样,收成好了,你就能吃得饱,收成不好,你就等着饿肚子吧。”
那士兵愣在原地,傻傻问了一句:“殿下,这跟属下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元魍唇角微勾:“没有关系。”
那士兵看上去更傻了:“那那……”那您还说“所以”?耍人吗?
元魍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邪魅:“你想抗命?”
地上那士兵完全瘫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就跟丧了爹娘一样,巍巍颤颤道:“属属下遵命。”
等元魍走后好半天,这士兵都没能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心中骇然不止。
他确定,四皇子在等他回答的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仿佛只要他敢回答慢一拍,那位殿下就真的会对他进行就地斩立决!
元魍不知道的是,他此时的所作所为全都落到了有心人眼里。
后头的屯田里,何守正趁低头干活的当儿跟旁边一个男人接了头。
那男人眉眼周正,虽然被烈日烤得皮肤枯黄,看上去却还是略带斯文。
这人小声道:“我瞧这那位四殿下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凶残弑杀,咱们是不是应该放弃计划?”
何守正嘴唇微动,手下的割麦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就算他是个好人那又怎样?他还是大舆的四皇子,是我们的敌人。你看看这里的人,全都被那狗皇帝折磨了十几年。你难道希望这些孩子们跟我们一样,继续成为狗皇帝的奴隶?”
对面男人叹了口气。
何守正又道:“计划不变,这个四皇子是一定要抓住当人质的。我今天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听说他明天还会继续视察。计划就放在明天执行。我瞧他身边只有两个护卫,明天就由我缠住那两人。周辰,那个皇子就交给你了。”
周辰郑重得点了点头。
他们赌上了整族人的性命,不成功,便成仁,不容有失!
而在另一边,符昊跟蒙仲望着前头元魍的背影,更加觉得自己跟对了主子。
符昊小声朝蒙仲得意道:“咱们殿下可真是宽厚仁慈,对前朝犯人都能如此包容。我果然没看错人。”
蒙仲点头。跟随元魍时间越长,他就对这位越是钦佩。
当然,很多年后,打死他们俩,这二位都不肯再承认当年曾经用“仁慈”二字评价过这位主子。这是后话,自是不提。
只说这二位正沉浸在自己的崇拜情思中,突听前头元魍忽然开口:“你们觉得仇恨能持续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
两人被问得一怔,不知这位殿下从何而来这番感慨。
还是蒙仲先回过神来。
他想了想,道:“这大约要看是什么仇恨了。”
元魍道:“亡国灭家之仇。”
蒙仲一愣,顿时就知道元魍在说哪件事了。
只是这种大事,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随意评述的。
蒙仲为人向来谨慎一些,自从在草原上做过那等错事而被元魍点拨后,就更加成熟起来,对政事自是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