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皇子一步深、一步浅得走了过来,咬着手指、滴着口水,傻傻得仰头看元魍。
明月柔声道:“昼儿,这是你四哥,还认得吗?”
元昼乖声叫:“系哥。”
元魍低头瞧这个当年被自己下毒没毒死反而毒傻了的小孩儿,心里没有起得一点波澜。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六弟已经会走会说话了啊。”
这话,立马戳痛了明月的心。当年那笔烂帐,她这小儿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是注定终生残废痴傻。别的孩子,一岁就能言会走,她的孩子,六岁了,才能蹒跚着走几步,说话只会蹦一些简单的单词、长句子一律不会说不能理解不谈,单词蹦得更是吐字不清。
太医说,这亦是当年剧毒留下的后遗症。
新仇旧怨,一时间涌上心头,叫明月恨得只想咬那人的血肉。
她捂住元昼的耳朵,低低道:“四殿下,我会助你登皇位。但是,你可不可以跟我保证,善待我这小儿,让他一生生活无忧?”
明月这话里,不再用“本宫”,只说“我”。内里所包含的殷殷恳求,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总归是要先于元昼而去的,待她死后,这宫中,还有谁能保得了她的孩子?
痴儿如此,她早就不敢指望元昼去争皇位了。
那么,她总希望未来皇位上的人至少能保她的孩子一生无虞。
本来她还在犹豫。只是,今日元魍给她的信息,让她下定了决心。
皇后跟太子绝对不会放过她明家,自然不会把小元昼漏掉。
那么,她就要在有生之年,为小儿寻一个庇护之所。
她把希望,自然放在元魍身上。因为她相信,就算到时候元魍想对元昼做些什么,金蓝一定会阻拦。
元魍皱皱眉头:“娘娘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要让旁人听到了,儿臣就是万死也解释不清了。”
明月没有一丝动摇:“这话的分量,我清楚。既然说出口,那我必定会竭尽所能、倾我全力。”顿了顿,又怕元魍犹豫,再游说,“我想德妃娘娘对你的期待,应该也是如此。你自己也说了,你与我的敌人是一致的。在这个皇宫中,胜者就是王,败者却是没有生路。这点,我想殿下比我更清楚。我与殿下结盟,对殿下是百利而无一害。殿下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元魍思考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点头:“只盼娘娘莫反悔。”
明月道:“只望殿下日后能信守承诺。”
十七年到十八年辞旧迎新的时候,元魍跟明月达成了攻守同盟协议。
明月走后,元魍躺回床上,没有激动,没有澎湃,心里只觉得这一个晚上比跟金蓝在外头那一年多加起来的时间感觉还要长。
跟金蓝在一起,时间怎么都过不够。
而在这孤零零的皇宫,只一夜,就像是千万年那般漫长了。
元魍抚上藏在心口的编发,仿佛攥着最心爱的宝贝一般。
他想,为了跟金蓝在一起过那怎么都不够的日子,他愿意独自等待亿万年。
此时,远在临州城的金蓝刚同刘全、玉多多吃完团圆饭。
诸葛府本来倒是来人请他们过去一同过年,金蓝以搬进新家第一年,必须留人镇宅为由,婉拒了诸葛府的好意。
虽然玉多多嘴里说可惜吃不到大户了,但还是很开心得布置着恋金楼。
红色满楼,一片喜气洋洋。
晚上的时候,诸葛惊才居然出现在了金蓝跟前。
金蓝奇怪道:“你跑这儿来干嘛?”
小盆友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来跟姐姐一起过年。”
金蓝笑骂一声:“胡闹。你现在可不比往日,这一举一动,诸葛家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正盼着你出错呐。这除夕大日子,你不在家里祭祖,却往外头跑,不说那些肚子里积着坏水儿的人了,就算你家太爷、老夫人怕也是不乐意的。”回头就叫刘全送小盆友回家。
小盆友拽着金蓝的袖子,很坚持:“我答应过师父,要全方面照顾好姐姐的。”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与姐姐吃年夜饭,是跟外公外婆说过的。他们也是同意了的。”
话至此处,金蓝也晓得了小盆友的心意。
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大约是怕自己寂寞了吧。
就像玉多多,小四走了,血无衣跟张冲也走了,她却不走。虽然嘴上老是叨念着又错过了江湖上哪些哪些事,对自己差遣她也各种抱怨,但还是留了下来。
玉多多估计也是怕只有刘全一个人陪着,她会寂寞吧。
也亏得他们,每天在她耳边吵吵闹闹,分散了她许多注意力,才不至于那般想念一个人。
饭后,几人坐在火炉旁,各自闲话。
金蓝在欣赏盆栽。
玉多多看了看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拐了拐刘全,小声问:“这屋子里怎么有那么多盆吉庆果?”虽然装饰得屋子挺喜庆,但是一个屋子里摆上十来盆,会不会太扎眼了点?
刘全嘀咕:“这是下午的时候,姑娘从街上搬回来的。据说是为了让一个老大爷早点回家,就把他摊上的盆栽全买回来了。”
玉多多又问:“金蓝很喜欢这东西吗?她定神看了快一刻钟了吧?”
刘全想了想:“好像以前没有这个爱好。”
诸葛惊才突然开口:“吉庆果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四季果。”
刘全跟玉多多顿时沉默,只剩下炉子里的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