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衍默默无语,只顾着一杯接着一杯,自己灌酒。
少年成名,无为到青年,以为终遇明主,可以大展拳脚,却发现,尽头依旧是黑暗一片,这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谁能理解?
元魍夺过酒壶,仰头,烈酒浇得自己一头一脸:“太傅不用多心。我只是思念金蓝,于是想起当日与金蓝所见所闻。这京中旁人,比不得太傅跟金蓝的交情,我也不好跟别人分享这段思念。而后有感而发,这种感觉,估计也只有太傅能够懂我。我也懂太傅。这心里话,说出来,我也痛快了。”放下酒壶,站起身来,“我不打扰了。夜深风大,太傅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转身,往亭子下边走去。
文思衍呆呆看着元魍的背影,酒水撒在那人的发上,从他背后,还能看到发丝上闪现的晶莹水光。
直到元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文思衍才神色复杂,喃喃道:“我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由于当年元魍成年时,便是直接离京打仗,根本没来得及为他在宫外建造府邸,元真便让他这些日子继续住在宫中初华殿,等外头府邸修缮好,再搬出去。
元魍回到初华殿时,居然发现殿内人影憧憧、灯火通明。
他不禁想到当年自己不管多晚回到这里,金蓝都会在里头点着灯等着他。即使她已经睡趴在了桌上,她还是坚持等着。
这偌大的皇宫中,也只有这初华殿,才是让他心理安详温暖的地方。
正神思恍惚间,堂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明月雍容的声音在里头响起:“四殿下回来了么?外面冷,怎么还不进屋来?”
元魍眉头微微一蹙,而后状若无事得缓缓走了进去。
屋子已经被人打扫过,炭火已经生起。虽两年不在,却没有一丝陌生感。
元魍对着对面那人行礼:“明妃娘娘万福。”
明月抬手:“这里是你的宫殿,四殿下不必多礼。本宫是见殿下回来,少不得要回这初华殿歇息。于是擅自带人过来打扫,四殿下不要见怪才好。”
元魍再拜:“是儿臣给娘娘添麻烦了。”明月跟金蓝的纠葛,元魍是知道的。再者,十一年那件事后,这位基本就没再踏足过初华殿,要见金蓝,也是传了她去别的地方见面。此时,他初归来,这位却来初华殿帮忙打扫,元魍确信这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毕竟他跟这位明妃的交情,也不过仅止于她是皇妃,他是儿臣罢了。只是明月不说,那他也不好多问。
明月挥手,让众侍婢去外头候着。
元魍心说这位果然是有话要跟他讲。
却听明月问:“殿下在外一切安好?”
元魍答:“娘娘费心,儿臣安好。”
明月再问:“可有伤亡?”
元魍一愣,这个问题,怎么那么奇怪?
但还是恭敬答道:“或有小伤,已无大碍。”
明月声音有几分急促:“那那怎么不见金蓝?”
元魍莞尔,原来这位是为了金蓝而来。
顿了顿,才道:“儿臣不敢带金蓝回来。”
明月顿时带上了几分失望,却又有几分放心,轻轻道了一声:“啊也是。”声音有些苦涩。不消元魍多说,她也知他不带金蓝回来的原因。
只是,她觉得寂寞而已。
当年浣衣局中的两个姑娘,到头来,这深宫中,只困住了她一个罢了。
似是陷入了回忆里,半晌,明月才反应过来:“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妨碍四殿下休息了。”想问的也问了,希望回来的却永远都不会出现了。那么,还留在这里,干嘛呢?
元魍开口留客:“其实,儿臣跟金蓝在外一年多的时间里,曾经见过娘娘的家人。”
明月果然顿住:“本宫的家人?”
元魍点头:“他叫明翊。”
明月眼睛睁大:“翊弟?”急问,“他在何处?可好?”
元魍想了想措辞,才有点犹豫道:“可能不好。”
明月更加急了:“他出了什么事?”
元魍摇头:“具体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这也是我回来后向皇姐打听到的。”然后把当日在瀛洲与明翊的相遇告诉了她,着重说了皇后太子一派对明翊此正举的打压反诬。
明月呆愣住:“这事本宫居然不知。”
明家势力转向暗中,她又深居宫中,此事不知也不奇怪。况且,元真帝对明月愈发宠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明月不与外戚联合。
元魍睫毛垂下,掩住幽深眸光,那么,他就当个桥梁,定要让这明家宫内宫外接上头。
明家的势力,他也势在必得。
明月懊恼了一会儿,又咬牙切齿:“皇后娘娘欺人太甚,这是要把我明家赶尽杀绝啊!”
元魍叹道:“皇姐也是这么分析的。”顿了顿,又补充,“方才在殿前,我不好明说,但我知道,追杀我跟金蓝的,就是皇后跟太子。”
明月轻道:“这个,我也猜到了。”
元魍道:“娘娘,看来我们的敌人是一致的。”
正说着话,就听房里传来软软糯糯的声音:“五妃。”伴随着声音走出来的,是长得雪白粉嫩的六皇子元昼。
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模样,似是刚刚睡醒。
明月对元魍道:“昼儿刚刚困得紧,我又不放心他离开我身边,就让他睡在你房里了。”
元魍答:“不妨事。”
明月朝元昼招手:“昼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