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人类文化的一种表达。语言的功能就是交流。虽然人类的信息交流可以通过非常广泛的渠道,如:视觉、接触、声音、体态、味觉等进行,但是语言交流则是人类最重要的交流手段,通过语言的载体,文化得以代代相传。
语言的定义和本质
1.语言的人类学含义
人类学如何看待语言?美国着名的语言人类学家爱德华·萨丕尔(EdwardSapir)是这样来给语言下定义的:语言是纯粹人为的,非本能的,凭借自觉地制造出来的符号系统来传达观念、情绪和欲望的方法。[1]
在人们看来,人说话是日常生活里太熟悉的事情了,和走路一样,是自然而然的,只是比呼吸略次一点儿。其实不然,学说话的过程和学走路的过程是绝不相同的。学走路时,文化,或者说社会习惯的传统,不起什么重要作用,走路是人类的遗传的生物的功能。一个正常的人先天就注定要走路,而且人与人之间也不会存在很大的“走路的差别”。
语言不是这样的。自然,在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人先天注定要说话,也是对的。但这完全是由于他不只出生在自然界里,同时也出生在社会怀抱之中,社会一定会领导他走向社会传统。没有了社会,他永远学不会说话,不会按照某一社会的传统体系来传达意思。而且,不同的社会环境中的语言之间的差别是巨大的,当一个人变换他所居住的社会环境时,他不用重新学习走路,但他必须重新学习新环境里的新语言。因为语言纯然是一个集体的历史遗产,是长期相沿的社会习惯的产物。语言之有差别正如一切有创造性的事业都有差别,也许不是那么有意识的,但是正像不同民族之间,宗教、信仰、习俗、艺术都有差别一样。走路是一种机体的、本能性的功能(当然它不是一种本能);语言是一种非本能性的、获得的、“文化的”功能。[2]
语言不是一种自然现象,也不是单纯的生理现象,更不能片面地解释为心理现象。人类的语言不仅是表达感情的信号,而且是表达理智的、逻辑的、推理的信号,或者甚至可以说,人类的语言本身更多是逻辑推理的产物。所以,语言是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形成而产生的,而且跟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而发展。
人类学作为一门以人为研究主体的学科,自然不能忽视对人类语言的研究。通过分析语言,人类学者可以研究人类各族群的文化异同,以及人类各族群文化之间的互动和互融。
2.语言的本质
人类的任何语言都是交际和传递信息的工具,是人们之间共享文化和个人经验的手段,但是,对于语言的本质,学术界的观点却见仁见智。
(1)索绪尔的语言本质论
19世纪末20世纪初,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FerdinangdeSussuer)在他所着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提出了“语言是一种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3]的观点。他认为语言是一种听觉的符号系统。语言符号是由形式(能指)和内容(所指)两个方面构成。语言符号的形式就是语音;内容就是语义。语言符号的这两个方面是密切联系不可分割的,如果缺少任何一个方面,也就不能称其为语言了。
从符号论出发,索绪尔认为语言符号具有任意性和线性两个特点。所谓任意性,就是符号与它所代表的事物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语言符号是语音和语义的结合体。语言的音和义的结合是任意的,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本质联系。也就是说,语音和语义的结合是不可论证的自然形成的习惯。例如,ren(人)这个声音,与它所代表的“能制造工具并能使用工具进行劳动的高等动物”的语义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所谓线性,是指在交际过程中,语言符号的形式只能一个接着一个依次出现,绝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点上说出两个符号。比如,当我们要说“他在研究语言人类学”这句话时,必须按着“tazaiyanjiuyuyanFenleixue”的顺序一个一个音素地依次发音出来,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点上同时发出[t]、[a]、[z]等不同的音素。
索绪尔对语言本质的这种解释,很快被学术界广泛认同而成为经典性的定义。
(2)乔姆斯基的语言本质论
美国语言学家乔姆斯基(NoamChomsky)则提出了“转换生成语法”(transformanational-generativegrammar)说。他认为,人类语言虽然各不相同,但在其深层隐含着相同的结构。他把通过语音形式表现出来的人类语言的不同语法结构叫做“表层结构”(surfacestructure),而把不能直接从线性的语音序列中看出来的内在语法结构叫做“深层结构”(deepstructure)。同时,他还认为,所有人类语言都有相同的深层结构,正是有了这种结构,人类才能够学习语言,而且只有人类才具有学习语言的能力。为此,他把这种人类共同的深层结构又叫做“普遍语法”(universalgrammar)。由于人类天生就具备了理解这种普遍语法的能力,所以在幼儿时期就把自己生长地区的语言作为素材,能够轻而易举地学习和掌握其他的语法。这种人类通过学习而掌握的语法,称之为“生成语法”(generativegrammar)。有鉴于此乔姆斯基提出了“转换生成语法”的理论。乔姆斯基与以往的结构语言学对语言的语音形式所表现出来的“表层结构”所进行的分析不同,他从人类的语言能力(competence)和语言的本质上探讨了语言的内在规律,即所谓的“深层结构”。这种语言本质论,从人出发,指出了语言分析的目的是发现人的内在能力中的普遍性和规则性。人的这种能力,是一种理解和生成新的合乎语法的句子的能力。人的这种“创造性”,正是人类所具有的内在的语言能力的体现。总之,在乔姆斯基看来,语言的本质是说本族语的人理解和构成合乎语法句子的先天能力,是在某一时期内说出的实际话语。[4]
3.语言的结构
人类的语言包括两个主要的结构层次:语音和语法。对于语音的研究称为“音韵学”(phonology),对语法进行研究的有“形态学”(Morphology)和“句法”(syntax)。语言的形态学研究可以确定简单的语音是如何组合成为具有定义单位的形式,句法研究单词是如何缀合在一起表达定义的。
音韵学所研究的是语音的模式和模式变化的规律,找出将语音结合成有音义的语词的一般规则。语音的最小单位是音节,而音节中的最小单位是音素。具有辨义作用的一个个音素叫音位。一个民族语言中经过整理的音位的总和,构成这个民族语言的音位体系。同时,假如在实际谈话中,同一个语言中出现两种不同的发音,而这两个音素对讲这种语言的人来说并无意义上的差别,那么,这些不起辨义作用的几个音素就代表着同一音位的音位变体。美国人类学家萨丕尔曾创制了记录音位和音位变体的一系列标音符号,这些符号曾为语言人类学家广泛使用,大大方便了学者之间的相互沟通。
语言的形态学研究集中在对语音多种组合及具有意义的语音的结合上。这里“词素”(morphemes)的区分很有意义。词素是语言中具有意义的最小单位,它们是由词和词组构成的。像英语中的leg、store、book等可以独立具有意义的词素称为“自由语素”,而像ly、th、s等后缀只有和其他词素结合在一起时才具有意义,这类词素称为“粘着语素”。同样,在形态学的水平上,相同意义上的变化也被视为单一语素的“语素变体”。如英语的un一、non一,都表示对后面词素意义的否定,因而他们的缀入都意味着语素的变体。
所有的语言都有将词汇结合在一起表达一定意义的标准惯例。这些惯例叫做“句法规则”。在许多情况下个人对句法规则的学习是一个不经意的自然掌握的过程。
4.语言的功能
语言的功能是多样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社会功能。人与人的交际主要靠语言来维持。有了语言,生活在社会中的人才能相互沟通,没有语言,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会感到困难。语言是组成社会的不可缺少的因素。所以说语言的第一功能是充当社会的交际工具,它的其他社会功能是从交际功能中衍生出来的。二是思维功能。思维统指大脑的意识活动,它和语言是两种独立的现象,但有密切的相互联系。无论是形象思维还是抽象思维,基本上都要依靠语言来进行。语言虽不是思维的惟一工具,但是重要工具;伴随说话的思维都要有语言参与。
二、语言与人类的交流
1.人类学视野中的非语言交流手段
人是社会的动物,既然身处社会之中,就必须与其他社会成员交流。从原始人最初最简单的声音、手势到逐渐形成的语言,人类在不停地发展自己的交流手段。
手势语是人类学家研究的人类交流手段之一。手势语是通过身体动作进行交流的系统,亦可称为“身体语言”。它是靠面部表情、身体动作等来传递信息,实现直接交流的。人类有着许多意义大致相同的身体语言,如微笑在世界各地都是友善的表示。同时,我们还应注意到用手势语的交流深受文化的影响,因而同样一种姿势在一种文化中具有的意义也许和其他文化的大不相同。在美国用左手或右手给人糖果在意义上没有很大差别,但在爪哇如果你用左手做同样的事,则被认为是失礼的。身体语言有时还能表示出性别、阶级、地位的种种差别。例如在美国,妇女的坐姿通常是双腿并拢,有时双腿交叉相叠时,双脚也是并拢的。而男子则常是双腿叉开的坐态,尽管这些不同性别的身体语言并不完全和性别角色相关联,但在客观上都有强化性别角色的功能。如美国的男性多不喜欢那些行男性坐态的妇女。在许多社会人群中。试图改变代表性别角色姿态的行为往往会受到大众的非议。
除身体语言外,人类学家研究了人类交流中的伴随语言现象。顾名思义,伴随语言是伴随着语言出现的声音变化和非语句的发音。这里首先要区分的是声音的质量,它可以提供讲话者声音的背景特征以及表示出讲话者在特殊意义信息传递时的态度。人类还会借助工具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以达到交流的目的。这种交流方式有时也被称为“信号”,它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视觉信号。我国古代战争中经常使用的烽火,美洲印第安人的狼火,军舰上士兵使用的旗语等等就是视觉信号。它通过物体出现的频率、浓淡、色彩、方位的不同来表达不同的意思。
另一种是听觉信号,它是通过声音的高低长短次数组合来传递信息,如击鼓、鸣钟、吹哨、鸣枪等。
2.人类学视野中的语言交流
虽然有如此繁多的非语言交流手段,但是语言却是人类最重要的交流手段,其他交流方式都必须依赖语言形成。因为不管使用什么样的交流手段,当传者作出表达,受众接受并作出反应时,两者之间的潜在联系纽带,仍然是约定俗成的语言。
语言有什么用?换句话说,人类为什么会有语言,这是由语言的功能决定的。在人类学的视野中,语言具有交际和传递知识的作用,又有思维和记忆的作用。而这一切实际上又都是语言作为人类交流功能的具体化。由此可见,把语言看作是人类传达思想、感情和愿望的交流工具,是语言最重要、最基本的功能。所以英国着名的学者哈特曼明确地指出:“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5]
语言和人类使用的其他象征符号是这样一种信号,其定义具有随意性的特征。也就是说,象征符号的意义是由社会习俗和学习过程决定的,不具有任何先天和生理的确定性。由于象征符号具有随意的约定性,所以不同的象征符号也许在不同民族语言中代表着相同的意义,如中文用“狗”、英文用dog、德文用Hund、印尼语用anjing代表同一种动物。象征符号的另一个特征是多音(义)性,往往一个象征符号会有多种层次的意义。交流的象征符号系统还具有开放的特点,若干象征符号结合在一起会产生出完全崭新的含义来,同时人类的语言也使我们能随意发明出新的词汇和概念来。最后,象征符号还具有抽象的特征。“书”一词不仅指你现在手中正在阅读的出版物,而且指所有的书籍。象征符号的抽象特征使得人类具有了其他动物所无法比拟的在某种程度上概括客观事物的能力。
人类的交流实质上是文化的交流。当人们借助语言或是别的手段向他人表达自己的思想时,实际上也将自己的文化背景展示出来了,比如说我们可以从不同语言对亲属的称谓中看出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跨文化的交流更离不开语言,试想一下如果身处一个语言完全不通的环境中,人们之间交流的困难有多大。同时,人们对能操持与自己文化相同语言的人,有着特殊的认同感。当年人类学功能论学派的创始人马林诺夫斯基在西太平洋上的特罗布里恩群岛做田野,足足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去学习当地的土语,才融入当地社会,与当地居民交谈自如,也才能从收集的材料中分析出文化的含义。由此可见语言在交流中的重要作用。
三、语言与社会
语言在社会中所处的地位很重要,而且很复杂。语言与社会这两个变数互相影响,互相制约,互相接触而引起相互的变化。
1.语言是一种复杂的社会现象
马克思曾经说过:“劳动创造了语言”。语言不是一种自然现象,也不是单纯的生理现象,更不能片面地解释为心理现象。人类的语言不仅是表达感情的信号,而且是表达理智的、逻辑的、推理的信号,或者甚至可以说,人类的语言本身更多是逻辑推理的产物。所以,语言是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形成而产生的,而且跟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而发展。
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就意味着它是为社会成员服务的工具,但它不属于社会结构本身,即既不属于社会经济基础,也不属于社会意识形态——上层建筑。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每一个社会经济形态都会有同自己的经济基础相适应的上层建筑,当上层建筑不再适应经济基础的发展时,必然会引发“改革”或“革命”。事实证明,新的社会制度代替旧的社会制度,在人类社会不同时代不同地区已发生过多次,但在每一次制度的更迭中,语言没有“爆发革命”。作为整体来说,尽管经历了社会生活的急剧变化,语言还是代代相传的,为新的社会制度服务,如同为前一个社会制度服务一样有效——虽然很可能会产生一些就整体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变化。实际上语言的逐渐丰富是随着社会生活逐渐复杂而来的,并不取决于社会经济形态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