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约约
天气真好。
可儿蹦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喜洋洋地走到音乐室门前,停下脚步对着玻璃窗上下打扮了一番,然后满意地冲着窗镜笑了笑,嘴角马上跳出两个小犁窝。她的手里紧紧地拿着一张精致的书签卡,书签卡上面有动画人物“樱木花道”肖像,下面写着:
祝你成功!
还有她写的一行不地道的英语:
Ilikeyouyet!(我曾经喜欢过你!)
此刻她的心情就像蓝天上的白云一样舒畅,因为她要把这张书签卡送给建,愿他成为生活中的“樱木花道”。快到理科三年级四班了,可儿头脑却发热起来,血压升高。
“哎,紧张什么,瞧手心都冒汗了,只不过送张卡片嘛,又不是上战场!”她自我安慰,挺挺胸,“一二三、一二三”,好了,但还是觉得自己紧张,又觉得卡上写的英语字是不是太那个啦,管它呢,当是做梦吧,可儿伸了伸胳膊,又做了几次深呼吸,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理科班前停下来,偷偷地把头伸进窗口试探了一下,咦,建呢?不在,她睁大双眼环视整个教室,真的没有!可儿抬起手腕看表,都一点二十几了,离上课时间只有几分钟了,建怎么还没来。
“可儿,你贼头贼脑的干什么呀?”理科班那位绰号叫“炸药包”的男生问她。
“找人!”可儿简洁明快。
“找谁?”“炸药包”紧追不放。
“反正不是找你!”可儿不耐烦地瞪了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家伙,“炸药包”讨个没趣,谁都知道你可儿这张嘴是“得饶人处不饶人”。
可儿心里干着急,建死到哪里去了,她嘴里不停的骂,早不在,晚不在,偏偏现在不在,急死人了!她又跺脚又插腰,眼看就要上课了,她倚着栏杆朝楼下看了一圈,希望在她的眼皮下能抓住建的影子,可是事与愿违,可儿提脚只好回去,但又踌躇了一会儿。突然身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建”,呀!他来了,她高兴地转回头,蓦地,那兴奋的面孔耷拉了下来,是那个“剑”不是他那个“建”。可儿摇摇头,嘟嘟嘴,无力地抬起脚跟。
“热死了!热死了!喂,炸药包,上课了没有?”耳边传来一阵喘息,是那么的有磁性,是建,可儿一阵惊喜,来个脑筋急转弯,见建汗流浃背地跑来,都变成了一个包黑子了,她来不及犹豫,迫不及待地叫出了口,“建!”
建一愣,随后笑着问:“什么事?”
“我……建……我……不知道!”可儿的舌头在关键时刻却转过弯来,脑子里像打了结似的。
“什么?”建张大嘴巴吃惊地问。
“是……哎呀,给你这个!”可儿把卡片往他手里一送,人一溜烟地跑了。
可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坐在座位上,心里“咚咚”地无法平静下来,鼻子也冒汗了,但心中的快活无法表达,但我是不是出窘相了,说话结结巴巴,可儿想,像……像个掉牙的瘪嘴老太婆,不好,我的脸是不是变成关公的脸了,她慌忙掏出镜子,仔细瞧,我的天哪,一见镜子里的模样,她怔住了,这是谁?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糟糕,一定是青春增白霜没涂均匀,更糟糕的是刚洗过的头发像稻草堆一样,有几根头发还竖得老高,“虎视眈眈”可儿,像泄了气的皮球倒在桌上。
第一节课,可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兴奋极了,托着腮,盯着老师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巴出神,脑子里却“浮想联翩”。她和建从高一起就是同班同学,但开始他们倒不是很熟。有一次,建的嘴唇干燥得像枯死的树叶,他向同学们借润唇膏,但同学们都比“葛朗台”还小气,揣着不给。可儿看不惯,出手解囊,“慷慨”地把自己的唇膏借给他,建也没有留下一句谢谢就用了,还给可儿时,可儿摆摆手说:“送给你吧!”那建也不客气地收下了,可儿觉得好笑,但又想反正润唇膏是前年的,也是臭的,给了他也无所谓,可没想到以后建缺什么东西都向可儿借,借笔啦,本子啦,还有镜子。上课10分钟问一次时间,把她当时钟报表了。情窦初开的花朵,经日久天长后悄悄盛开了,爱河的历程在心夜里慢慢流淌。可儿开始喜欢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喜欢看他那双狼眼,听他令人发怵的狂笑,喜欢他理的怪发,喜欢他穿的衣服,当有一天自己穿的衣服颜色与他穿的“不谋而合”时,她就认为那是一种默契,当与他邂逅时,她觉得那是一种不可分割的情缘,总之,她的瞳孔里装满了他整个身影。
记得建在为选篮球服号码绞尽脑汁时,一位女同学说:“选10号吧,时势造俊杰。”
另一位女同学说:“选11号吧,一马当先!”
可儿插嘴说:“选11号,一马当先为俊杰!”建竟然笑了,把11号当作自己的服装号码,可儿兴奋得当晚失眠。
还有几次……
“许可儿,许可儿!”正乐滋滋地游荡在回忆的边缘,突然被一阵噪声惊醒,可儿从凳子上“霍”地一屁股掉了下来。环游天国,突然被人从天国里拽下跌倒在地上。几十双眼睛像机关枪“刷刷”瞄向了她,“怎么啦!”可儿还没有清醒过来。
“我还想问你怎么啦!你盯着那把破扫帚发愣,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老师走过可儿旁边,语气含蓄又坦露,“考卷上挂的红灯真够多,字写得不是鸡啄米,就是蝌蚪抱在一起,这几天生什么病了?”
生病?可能是心病吧,可儿觉得那是一种怪病,藏在心中闷得慌,心病还是心药医。都是建,都怪他,谁叫他让我喜欢上了呢?可儿暗骂,于是她下定决心告诉他。
终于有一天,晚自修可儿坐在建的后面,望着他莫名地出神,建回过头,“你两眼发直,勾了魂似的,怎么啦?”
“我……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可儿犹豫不决,平常声音大得像喇叭,现在小得像蚊子叫。
“嗨,有事就说,怎么啦,男人婆变鸡婆了!”建望着她那双透澈的眸子,笑嘻嘻地说。
“那我说了!我真的说了!”可儿支吾了半天,脑子里有两个声音,说与不说在争执打架,可儿摆出豁出去的架势把话横在前头,说了“有个女孩喜欢上你了,你会怎么办”?
“女孩?谁呀!”平时大大咧咧地建竟腼腆起来,坐立不安了。
“那个女孩是我!”坦白与沉默的选择,难做抗拒的选择,初恋第一刻的起点。“哦!”建收回他那双眼,转过头说话,不自然地叫起来:“‘炸药包’,你不是要下楼吗?我……我也要下楼,我们一块走吧!”“炸药包”还没跨出教室,他倒抢先一步跑得无影无踪了。
怎么啦?!是不是觉得不是时候,可儿脸不红心不跳,他倒害怕了,让他好好想想也行,不过得给我满意的答复。可儿偷笑着,心情很舒畅,她企盼着回音,期待着他来到面前对她说……而从那天后,她凭直觉,建在逃避她,逃避她多情的眼睛。难道他拒绝了我?末了,她的心情晴转乌云,可能是他还没有体会我的意思,可儿还保留一丝希望,于是,又一个晚上她摊开信纸,在纸上写下埋在心底好久的绵绵情语,趁他不注意,可儿把它夹在建的书本中,连同那颗跳跃着的心……
她又等待着,期待着,但一次又一次失望了,建更不理不睬回避她。当同学把一张纸条递给她,愣住了,是他写的一行字:
我心里真的很矛盾。
他为什么矛盾,可儿不理解,不过,从此建没有跟她说话,教室里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打闹,篮球场上的呐喊声也似乎衰退了许多,匿名的伤感与惆怅涌上心头,她把眼眶里的泪水拼命地挤进,可儿恨他了,恨他无情无义,她把他送给她的一本歌曲本一张张撕掉,揉破了撕碎了,碎片飘落了,飘落在那个多风的日子里。
紧张的会考要到了,可儿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上,拼命地刻苦用功,终于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会考,使她心里感到许多欣慰。这一天她伏在窗前,窗外又是一个飘雨的季节,她回想那段时光,已经觉得是那么幼稚,那么可笑,对建的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其实跟这漾漾细雨一样,由于风的存在,才使雨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渐渐地可儿淡忘了这件事,飘雨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了,却无意间听到同学说,建矜持沉默,是因为他不想刻意地把完美的初恋塑造,高中的任务很艰巨,感情的冲动只会在漩涡中徘徊,无法自拔。但建坦率地说,他喜欢可儿,喜欢她的开朗、活泼、大方,但他还是用理智克制住不该发生的故事,虽然他的方法不对,太伤可儿的心了,这就是他的矛盾。
可儿笑了,她真想见到他,狠狠揍他一拳,并会开玩笑地骂他“钝剑”。
后来嘛,可儿几次在公共汽车上遇到建,两人相视而笑,挤在一个座位上,不知不觉又滔滔不绝地敞开了话题,回到了从前,但季节已更替,再也不是那个飘雨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