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琴芳
那一天,我背起行囊踏上了工作之旅,临行前父亲鼓励我说:“咱家没门路,既然有了工作,就要好好干,记住自己的路要靠自己走!”望着他那饱经风霜,憔悴不堪的脸,我流泪了……
都说女孩子学化工找工作难,而我却顺利地通过了面试,是福是祸?一向要强的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苦”是在所难免的。怀着那份冲动与执着,我毅然来到了制药厂。或许是真的有缘,同样的专业,同样的命运,我与燕走在了一起。她是个弱小的女孩,虽比我小一岁,却显得比我更坚强。厂长把我们安排在了同一个寝舍,她乐观开朗,很快我们便熟识了。
这天下午,我们被主任带进了邓钠盐包装车间,让我们包装邓钠盐粉末。第一次接触有强烈刺激性的化学物质,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阻住似的,闷极了。手早已紧紧地捂住了鼻子,就连眼睛也睁不开。主任见了我们这种反应,不知是安慰还是“欺骗”我们,笑着说:“锻炼是必要的,好好干吧,以后会好的。”真的是这样吗?我与燕戴上了像猪鼻的口罩,奋力工作。一小时,两小时,汗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挥落。戴着口罩,彼此不能讲话,只能通过手势表达,但彼此却明白这手势语言的含义,“加油吧”。天黑了,活也终于结束了,我们已精疲力竭。跑到车间外,迫不及待摘下猪鼻,深深地吸了口口气,原来空气那么香,那么清,那么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中,没有更多的话语,也没有吃任何东西,倒在床上便睡熟了。
第二天,我们依旧戴上“猪鼻”走进了车间,包那可恶的邓钠盐。刺鼻的味道让我呼吸困难,感觉整个肺都充满了这种粉末。见燕那痛苦无奈的样子,相信她也有同感。时间艰难地走着,仿佛在包装邓钠盐的同时也被它包装了,好难受。工作终于又在汗水中结束了,我飞快地冲到了“外层空间”,贪婪地呼吸,这或许已成为生活中最幸福的一刻。我与燕相视而笑,欲哭无泪。
第三天,第四天……重复再重复,生活变得很单调,我们就像摆的闹钟。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已在墙上画完了两个“正”。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耳边回荡着从小小收音机传出的悠悠歌声。燕突然问:“你想家吗?”我知道燕一定想家了,“希望国庆节能放假。”我也只能如此奢望。或许连这小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听厂里的老职工讲,这个厂从年头起一直干到年尾,放假,简直是痴人说梦。希望破灭了,我们的心随之也凉了。
茫茫人海中,我与燕走在了一起,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说“关系”,我们同是农家女,哪来的关系可攀;说能力,只靠中专文凭又岂能立足。在这陌生的地方,我觉得自己被这世界抛弃了,没有亲人的关爱,没有朋友的问候,真的好孤独,好寂寞,若没有燕的陪伴,我想自己早已当了逃兵。
厂建在郊区,离集镇有一段路程。我们就像笼中的小鸟,真想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一切。整天工作,根本没时间去玩,更没时间给家人打电话。记得以前家离镇上很近,每天早晨妈妈总会为我买两个菜包,习惯了也不觉得这包子的味道如何,而今见到厂里的那个小姑娘天天拿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在我们面前走过时,我总会想起那两个菜包,为什么当初不懂得母亲对我的那份爱呢,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原来,失去的才是最好的。燕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明天起床早点,我们也去买包子吃。”“嗯。”我心中一阵酸楚,泪水湿润了眼眶。
车间依旧散发着臭味,我与燕用汗水证明了女孩子的坚强。主任说:“你们干得不错,继续努力。”面试时,厂长说先去车间,等表现不错就给换工作,毕竟这是男子汉的活。可是直到现在,我们期盼的结果还未出现,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想着还要干苦工,想着无法回家见亲人,想着被这世界冷落,我想哭,眼睛红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燕说:“想哭就哭吧,这是女人的权利。”我却硬把泪水藏进了心里,我说我绝不在别人面前流泪。燕很佩服我的坚强,可我却佩服燕的坚强。
来厂里也有一段时间了,都说我瘦了,我打趣地说:“这里是健美中心,既免费减肥,又能拿到工资。”大家都笑了。或许在别人眼中我是个乐天派,可其中的酸甜苦辣又有谁能明了,除天知、地知、我知,就只有燕知了。燕喜欢唱歌,晚上无聊时,燕会用歌声打破沉闷的气氛,打破夜的寂静。此时我便安静地听,思绪随着歌声飘得很远很远。想起童年的天真,朋友的玩耍,父母的疼爱,也想起了自己因顽皮被老师罚背课文,过去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歌声突然停了燕好久好久没有说话。夜静悄悄地,我感到屋子中充满了悲凉。“明天我要打电话回家,晚饭不吃就去镇上。”燕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最想要说的话,这也正是我心里所想的。
终于下班了,我们顾不上休息,急冲冲地走出了厂门。拿起电话,突然忘记了电话号码,想了一会儿才慢慢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话筒里传出了母亲那熟悉的声音:“喂,谁呀?”我激动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妈,是我呀。”此时,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母亲问了一大堆的问题:工作苦吗?吃得好吗?住得惯吗?钱还够吗?什么时候回家?我不知该回答哪个好,总说:“还好,放心吧。”燕看着我的眼睛,无言中已明白了一切,其实,燕与家人的谈话又何尝不是如此。回厂的路上彼此都沉默了。我苦笑着说:“离不开父母的孩子呀,是永远也长不大的。”燕很无奈地笑笑,空气中弥漫着伤心的苦涩……
回到房间,相对无言。几分钟后,或许是心灵的感应,俩人都哭了,几天来积蓄的泪水一涌而出。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那么我便是水做的女孩。“自己的路要靠自己走!”父亲的这句话又在我耳边回荡,陪伴我度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