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前街的天桥上,挂着一张不起眼的宣纸,在微弱的灯光下,依稀可见是一副潦草的水墨风景画。
清漪师太向前跨了一步,单手握着剑柄,沾满尘土的布鞋踩在油腻的石板路上,软绵无力,不留痕迹,那种感觉,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轻若微尘。只是尼姑才走了两步,便突然停住不前,神情诧异眉头紧锁地站在了原地。
陈婧这次是真的看不懂了,她原本以为眼前这尼姑要大动干戈,此时却突然像个木头人一样呆立不动,若是闭眼发愣也能发功伤人,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石林却很理所当然地看着清漪师太的一举一动,语气平淡地对着陈婧说到:我暂时是无法离开这里了,帮我去前面店铺买碗汤圆好吗?
原本繁星满天的夜空,突然变成了黄昏晚霞,熙熙攘攘的庙前街也变成了古色古香的一座古镇。长剑不在了,衣着也完全变成了一个农妇的打扮。清漪师太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古仓桥,什么年代,清漪师太无从知晓。之前她没有看到身后庙前街上挂着的那副画,否则她一定会吃惊,因为画中景色,正是此时她身处之地。
这是梦,是石林给她布下的一段梦境,前一刻在梦外,此时在梦中。她要做的,便是破了这段梦境,怎么破,是个问题。因为她不知道梦里会遇到什么,她现在是谁。
对面的东岳庙,卢老四站在一处花坛前,旁边是一条笔直的小路,紧挨着庙墙,漆黑漆黑的,让人望不到远端,仿佛没有尽头。这里是杨候殿的旧址,这里发生过很多的故事,今天卢老四要说一段故事,无关其他,故事的主角,是他自己。
云梯山人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情不自禁地站在这里,为什么要听这段故事,好像故事本身,已经超越了今夜所有种种的重要性。
那是多么遥远的一天,远到对空望月挖地三尺,询问了历代祖宗也无法细究。古老的仓桥,还只是一个大大的粮仓,一个无名之地。路是青石路,桥是石拱桥,河是大运河。
人们多数以搬运粮食为生,小小的木船上装满了从各地运来的米袋,船夫们每天来往于宽广的河道中,用石块砌成的码头上,船老大们使唤着那些身强体壮的男子,指手画脚吆喝着。人们逐水而居,依水劳作,民风朴实,远看一片江南古风,近看点滴烟雨重楼。
清漪师太步履蹒跚地走在一条巷子里,远处的叫卖声,穿过弄堂与她打了个照面,便急匆匆地消散在了身后。一个出家人,难得在梦中做一回世俗农妇,饱受疾病的困扰,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还好没有变成残废,尼姑挖苦自嘲,石林这小子,将自己在梦中塑造成这个样子,莫非是打算要自己体会百姓生活,还是别有它意,如今也只能一步一算了。
蜿蜒的小巷如溪水般依附着每条大道,好像大河的支流,错综复杂。一座桥跨过了河道连接着码头和粮仓,背着米袋的壮汉们弯着背过了桥,偶尔停歇下来,向路边的茶铺讨一碗水喝。一个清秀的男子在桥上卖汤圆,摊位很鲜明,可惜无人光顾。如果没有错,清漪师太记得,眼前这座桥,应该就是秀野桥了。
事到如今,算是有些眉目了。秀野桥的故事,古往今来只有一个。四鳃鲈鱼的传说,虽众说纷纭,却是家喻户晓,谁都知晓个大概。既来之则安之,清漪师太缓步向着汤圆铺子走去。
大肉汤圆五两一个,小汤圆十两一个,中间大小那种七两一个。果不其然,不出所料和传说中的一样。如果这不是在梦中,那么在这个地方,清漪师太,便是唯一知晓这段故事的前后因果的人了。
果真有趣,那么,为何会如此买卖呢?越小越贵,不合常理啊。云梯山人饶有兴致地听着故事,忍不住问到。
卢老四颇有玩味的笑了笑,却是反问:山人问的是,若是你卖汤圆,会怎么做?你若是那农妇,又会买哪种?
云梯山人抬头望着庙前街方向,呼气短叹。过道的风吹着他的蓬发,吹落了几片花坛里早已凋谢的花朵,夜深人静月朗明。我是我,别人是别人,所以我做什么,都不重要,所以,我做不做,都一样。不过我很好奇,清漪师太,她会怎么做。
卢老四被云梯山人的最后一句话着实吃了一惊,原来庙前街发生的一切,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若是如此,这次前来,真非易事。
见笑了,山人果然好眼力。一语道破。
晚风扶云,漫天繁星,一道一妖静站东岳庙,谈话闲聊,谁也不知如何是好。
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