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浦江水夹杂着绿色的浮萍打向两边的岸堤,一艘破旧的渔船稳健地行驶在浑浊的水面上,船尾的少年划动着木浆,仿佛要将这水搅得更浑一般。北岸的人群簇拥在一起,缓慢而艰难地向着码头移动。
云间志921年,农历四月初八,佛教徒们齐聚在米市渡,准备举行放生仪式。这座古老的码头已有百年的历史,而仪式的渊源恐怕更不止如此。人们总以为在佛诞日,善心会更容易增加祈祷的筹码。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生活中充满了自以为是。
这是平淡无奇的一天。这是曲折离奇的一天。今天是浴佛节,意义深远。
九曲僧站在渡口边的一棵枯树下,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嘈杂的人群,作了一声轻叹,很不情愿地将视线再次放回到那艘渔船上。和尚孤影,无人注意。
烈日绕过稀疏的枝叶照在他的身上,影影绰绰,斑驳婆娑,留下片片光影,带走许多光阴。三年的时光在等待中被毫无保留地消磨殆尽,空洞的度日更是让他感到无处不在的若即若离,于是内心便充满了煎熬。他想起三香和尚的那句口头禅:生活就好比煎中药,等熬出了苦,却只剩下了渣。
时光荏苒,风轻云淡,年华易逝,千金难换。
拴绳,搭踏板,渔船靠岸,少年下船。一串佛珠挂在了渡口的树枝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泛着白光,与和尚一样,显得那么不起眼。少年背着箩筐摸了摸下巴的胡渣,眯眼皱眉,倒影留在水中激荡,思绪已飘向远方。九曲僧双手合什,离开了树下,静穆踏步,一脸严肃。一阵微风吹起了他的僧袍,佛珠随风摇摆。
阿弥陀佛。久违了,杨施主。沙哑的声音,静了清风,停了少年的脚步。
善了个哉。久等了,光头九。杨陌放下了手中的箩筐,看着眼前如磐石般坚毅的西林禅寺高僧和他坚毅的眼神。
九曲说久违,是因为他不愿如约,不忍相遇,心中万般无奈。所以当杨陌说久等了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今天已经输了。气势不够坚定,心志不够坚决,他还没准备好。面朝浦江,却是背水而战,违心之举,叫他如何平心静气。
这个渡口,整整三年,九曲寸步不离。三年前离寺前来,他未曾想到会被困于此,踏不过江水,回不了寺院,进退两难。一场大战,物是人非,满满三年的心事,重了他的脚步,轻了他的退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第一年,养伤。第二年,迷茫。第三年,思量。
南北两岸隔一湖,见船不见路,佛珠菩提镜,晨钟暮鼓,西林在远处。心如枯树人如木,浮萍绣绿图,转眼三年过,风餐露宿,渡口僧独住。
放下。
杨陌摊摊手,空无一物。
归去。
九曲往前踏了一步,顿时佛光满面。这一步,为自己蓄力,劝对方放弃。
回头是岸,人在北岸,少年不肯回到对岸。
杨陌静站原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光景,舒颜不语。渔船停靠在岸边,江面浪涛滚滚,波光粼粼,南岸一片寂静,死气沉沉。即使再凶猛的浪,一路打向对岸,也最终将悄无声息。热火朝天的人群,参差不齐的念经。可惜穿不透浦江,传不到对岸,进不了人心,更入不了佛耳。
他笑了笑望向九曲。刚来就叫我走,不急吧。你在这住了三年,我才登岸片刻。出家人不可以这样欺负人的。
湖面的风带着炙热的温度吹得人切肤般疼痛,烈日融化在无处不在的空气中,两者形影不离,如胶似漆,难分彼此。九曲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正如杨陌的反应,全在他意料之中。
阿弥陀佛。
一声佛音直扑杨陌面门,佛珠随风而起,梵音浩荡,佛光大现。
一时间,沉闷的碰撞声笼罩了北岸的码头,使得空气更加炽热,让人倍感倦懒呼吸困难。佛珠应声而落,断了旗杆沉了木船,打乱了浪潮的节奏。杨陌用被震麻了的手掌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调整呼吸缓了口气。你最让我喜欢的,就是永远这么干净利落。
九曲很少开口,沉默寡言,似不善言辞,安静的脸庞总带着无比的深邃。杨陌拿起箩筐,一把扔在九曲身前,里面的鱼虾随即洒了一地。
没有,什么也没有,一眼穷尽眼前各种,腥气扑鼻,鱼虾分明。九曲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一脸疑惑。杨陌索性一屁股无赖般坐在地上,揉搓着双手笑道:大师,您打错人了。
碎